“老父亲眼睛不太好,经常认错人,对不住啊。”

    童殊笑道“无妨无妨。”心底却是一阵辛酸。

    那老者紧紧地盯着童殊,还是道“你是大哥哥吗”

    童殊莞尔,若不是怕吓着这家人,他都要承认了。这老者眼睛不好,却比谁看得都清,童殊想起这老者小时候鞍前马后跟着他打妖怪的样子,不觉眼神柔和了道“老爷爷,您说的大哥哥是谁啊”

    那老者听他这么一说,凑近了打量,沉思小半晌才道“得罪,老身认错人了。我说的是一位少侠,他是我家恩人,当年他来这镇上替我们打死了一只恶怪,又给我们家驱了邪,后来我家受他庇佑,一直顺风顺水,我有好几次山野遇险,都化险为夷,都是受了他的福佑。”

    童殊道“这便有些奇了,总不会是遇着神仙了吧”

    “神仙也比不上他啊,他实实在在帮我们除了恶,留下的兽牙带在身上还能辟邪,比神仙还灵呢。只可惜不知他的姓名,想要为他立碑建庙,都不知从何建起,只好每月初一十五供那颗兽牙。”

    童殊头一次听人说他是“好人”是“神仙”,不由笑意加深道“我猜不一定是那人的功德,而是你们家人好,逢凶化吉是上天的造化。”

    “神仙在九天之外,哪有空管我这等小民的造化,我这辈子,不信神佛只信那位少侠了。只可惜”那老者顿了顿不说了。

    “只可惜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辛五突然问道。

    “只可惜,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也不知他后来如何我一直后悔,当时没有跟着他去。”

    “莫不是您想跟着他去修习”童殊道。

    “我们家祖祖辈辈种栗子炒栗子,不想那些不相干的事,也没那等机缘。我是后悔当年没陪着少侠走一段当时父亲请他回来时再吃栗子,他笑了笑没应声便走了,连给他备的干粮都没带上。论理,他走时路过这里,回时还会路过这里,可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回来。”他说着,望着往远处延伸的路道,指着道,“他当时就是往那里走的,那时天色尚早,赶着进城的人都往前走,就他一个人往后走,我若是能陪着他走一段,他或许还会停一停,不会去的那般快。”

    童殊不是裹足不前之人,重生以来,鲜少去想从前的人和事,老者一番话,生生勾扯起前生最后一段自由时光从这个镇子往北百里是戒妄山,他那出了这座镇子,再没停留,沿途看行人勿勿民生百态,一直走到戒妄山脚,而后伸出手,被戴上重枷,押进重狱,不再见天日。

    世人只道景行宗天罗地网,陆殊走投无路才伏法就擒,无人知他是自投罗网。

    他轻轻地笑了笑,把那些遥远的记忆驱散了,道“老爷爷,各人有各人活法,您不必太过介怀,照我看,您家铺子收留了他一夜,又请他吃栗子又管饭的,还该他谢您们呢。”

    那老者闻言又怔了怔,眯着眼睛细细端详了他片刻,道“老身与公子有缘,不知能请公子留宿一晚,用顿薄饭”他说完,旁边儿子也热情地邀请,小孩儿听到也凑近了,笑着看着客人,眼里带着期待,很想跟童殊一起玩。

    这事儿童殊做不得主,还得看辛五的脸色,辛五对他摇了摇头。

    接着便是告辞,一家人又挽留几回,要走时,店里的小孩儿跟着走到门外,眼巴巴看着。

    进了镇上唯一的旅店,掌柜的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大概做这行的常年值夜,眼皮子底下一行青灰,比黄昏遇到那几个农夫还深一些。见了童殊和辛五进门,十分热络地迎客“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

    童殊道“住店加吃饭。”

    掌柜的又问“要几间房”

    童殊还没说话,辛五已经放了半吊钱到掌柜桌上。

    掌柜数完钱,陪笑道“这些钱吧,正好够住一间上房,想要两间普通房却又不够,两位客官看是再添点钱要两间,还是就这些用一间”

    童殊目光停留在掌柜数钱的手指上,他没钱做不得主,也不想干涉,而辛五只要了一间房。

    上楼时,小二举着灯在前面带路,童殊搭话“想不到这等偏远小镇,客人还挺多。”

    小二护着火回头答他“是啊,小镇往北那条山道是这带出山最近的路,客人们到了这里都会住下歇一歇。”

    童殊又问“听说这里客房挺翘的,怎今日还剩下几间房”

    小二不自然地笑了下道“正赶上一批客官退了房赶路去了,您若来早半个时辰,也没房的。”

    拐角处窜进一缕风,吹乱了烛火,小二连忙合掌捂住了,童殊伸手去帮忙,碰了下小二的手指,小二突然反应很大的抖开了。

    还好童殊接住了火。

    小二一再道歉,千恩万谢把人领进屋。

    火烛端到桌上,照亮旁边一张大床。童殊行走一天,其实四肢早已开始抽痛,元神也已难以负荷,此时元神疼痛非常,四肢钻心巨痛,忍耐已到强弩之末,再强颜欢笑不下去,胡乱送走小二,他也不管辛五,倒头便蜷到床上。

    人一放松下来,痛感便甚嚣尘上,一时天旋地转,耳边似有人在与他说话,他听不真切对方说什么,只求能快些睡下。潜意识里嘱咐自己得快些养足精神,夜里还有事要办。过了一会,耳边清静了,却疼得难以睡下,痛得天昏地暗之时,又被叫醒。

    有人扶起他,喂了粥进来,迷迷糊糊张口,味道十分熟悉,对减轻疼痛有奇效。童殊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怎么睡下的,好像前一刻还咬着勺子,下一刻就沉入梦乡,临睡前呢喃了一句“子时我还得起来呢。”

    听到有人轻声说“我到时叫你,睡罢。”

    于是心弦一松,人事不知了。

    半夜鸡叫,深巷琴鸣,除此之外却出奇诡异的安静,连风都没有,客栈是人最集中的地方,却毫无人声,童殊是在一阵毛骨悚然的寂静中惊醒的。

    他條地睁眼,入目是一片柔和的灯光,灯晕中有一位素衣男子,男子闻声回眸,他张张口,发现自己没有声音,猛地坐起来,像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一段伸过来的腕子。

    两个人都怔住了。

    童殊被那腕子冰凉的温度彻底激醒了,五官恢复知觉,低头注视那腕子,宛如白玉般剔透无瑕,人的肌肤怎会如此白皙沁凉还不及多看两眼,手中的腕子猛的被人抽回,辛五像被毒蜂蛰了似捂着手腕退开一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往生谷也是这样,轻轻的碰触,辛五就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之前还能理解为他身上太脏,这次难道是嫌他没洗澡可辛五还穿着日间那身灰衫不也没洗居然还嫌他

    “噔噔噔”夜半子时,窗外响起极慢的打更声,打破二人沉默的沉默,童殊目光一沉道“五哥,你有没觉得这更声有点怪”

    辛五到窗边微微抬开一丝窗缝望了眼“更声慢。”

    童殊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道“打更的间隔时间是约定俗成的,这么慢不合规矩,没道理。”

    辛五见他穿好,一扬手挥灭了烛火。

    童殊会意,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辛五点头。

    须臾,便有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此楼陈旧,木地板踩起来有轻微吱呀的声响,那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一声一声像走在人耳膜上,来人步子很慢,很重,极有规律,从楼道的那头一下一下走到这头,停在他们房前。接着, “咚咚咚”响起三声极慢的沉闷的声响。

    童殊去寻辛五,房里刚熄灯,他尚未适应黑暗看不清,他知道辛五有修为肯定能看见,于是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

    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嗯”。

    童殊哆嗦了一下,虽然知道辛五用的传音术,但刚才那一声却宛如对方朝他耳朵吹气似的,有点痒。

    另一边则是不停的敲门声。来人见不开门,也不停歇,一下一下敲着,声音又慢又重,节奏固定,不像人所为,倒像是什么机械的东西在敲打,听着极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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