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我穷,都要当裤衩子了,你们能榨出啥”
    柳密不语。
    半个时辰的钻山打洞之后,六个壮实的缇骑,从后院密室起出来几口大箱子,放在当院,打开。借着月光,杨进这才看清楚,箱子里面全是上等昆仑羊脂玉,琥珀,和一箱子珍稀皮草。
    最后,一个人双手抱出一个黑檀木的长条盒子,装着一件极罕见的白貂披风。毛针细腻浓密,世所罕见。别的也还好说,只是白貂,非微音殿不能使用。这个披风,给谁的
    柳密,“赵将军,这些东西,总价超过三十万两白银了吧。”
    杨进这才知晓,赵毓一开始,就存着用几十万白银买户部开路的心
    柳密,“您这几十万进了户部,开春的春播就有底了。”
    赵毓把盖碗放下,也不说话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密笑着说。
    最后,有人又扯出了碎银一箱子,过秤,大约三千两。
    赵毓,“我们这一家大小也要过年,这年根儿下的,你们不能一分不给剩吧。”
    柳密从中拿出二百五十两,放在赵毓喝茶的木桌上。
    “赵将军,这里清点完毕,您与这位参将跟我去户部。我们连夜给您清点二百七十万两白银的军饷。您家这两千七百五十两,就算是我们户部兄弟们过年的喜面儿。有了这笔银子,大家伙儿干活也利索些,过年,也能吃上六必居的酱菜了。”
    杨进本来以为军饷无望了,还要下诏狱,没想到绝路逢生
    赵毓一撇嘴,“六必居的酱菜有啥子好吃的,味道单一,酱也不香,我们家后面还有几坛子酸萝卜,用米酒腌制的,我吃粥都就着吃,特别香甜你要是喜欢,也刨走。”
    杨进心说,姑爷这不是糟践人嘛
    谁知,柳密笑着说,“那,卑职恭敬不如从命。” 他马上吩咐缇骑,“将尹府后院的酱菜坛子尽数刨出来,咱们带走。”
    赵毓,“”
    杨进就看着缇骑一箱一箱子向外抬,赵毓就这么看着,一句二话都没,只是当有人抱那个黑檀木盒子的时候,他开口,“柳密,这个白貂披风给我留下。这玩意儿卖不出去,你们户部入不了账。”
    那个抱着盒子的缇骑看着柳密,柳密点了点头,他才放下。
    全部抄检完毕,柳密说,“赵将军,杨参将,与我去户部收军饷吧。”
    赵毓,“这么多白银,我们收了,放在哪里”
    柳密,“西北军情紧急,还请二位以国事为重,清点军饷完毕之后,即刻启程回敦煌。”
    赵毓一愣,“我岳父还病着。”
    柳密,“部堂大人,自然要留在雍京养病。”
    人质
    赵毓,“你什么意思”
    柳密,“雍京这里有大夫,安心静养,不日康复,难不成,赵将军要让部堂大人舟车劳顿,病上加病”
    说着,他靠近一步,极低的声音说,“王爷,您手中有太祖皇帝的玄铁虎符,有上皇密旨,按惯例,尹氏怎么也要全族住在雍京城才合乎规矩,而你们全家远在西北云中逍遥,这是旁人难以企望的福气。”
    “如今西北局势糜烂,微音殿中争执不休,户部扛着千钧为您开销了二百七十万的军饷,您不留人在雍京,显得心意太不诚了吧。”
    他更近一步,“王爷是圣上长兄,圣上自然是信任的。只是,您不应该再恣意妄为,陷主上于言官口中的偏听偏信,如此行径,岂是人臣所为”
    于是,元熙五年,冬天。赵毓在雍京城连个饺子都没吃上,就在年根儿下,让柳密将全部身家外加几坛子酸萝卜刨了个干净,二百七十万的军饷,一毛都没多给,就被轰上路了。
    黄枞菖紧赶慢赶,只是在赵毓出雍京之前见了一面。
    赵毓将那个黑檀木盒子给他,“今年冬天冷,这是我切了几百条貂才拼的披风,皮毛都软,穿着写字也不累赘。微音殿内不能燃太多暖香,你伺候的时候,多费心,也让,,多保重。”
    黄枞菖双手接过,却看见那边,已经与西北军交接好的柳密,斯斯文文的走过来。
    “赵将军,黄秉笔。” 柳密深施一礼,“卑职预祝将军,肃清西北,建立不世功勋,早日凯旋。”
    看着眼前的一坛子酸萝卜,赵毓态度软了一些,“柳大人,有事请说。”
    柳密,“小儿今年六岁,该发蒙了,不知道,先生的雍南公学是否肯收”
    “什么” 赵毓似乎没听清楚,“柳总宪,您说的话,是我听到的吗您家的公子,想要送我这里来读书”
    柳密点头,“是。”
    赵毓似乎被这个横空飞来的大馅饼砸晕了。
    柳密是雍京,不,是整个大郑王朝有名的阎王爷,魑魅魍魉听到他的名儿都要躲着飘,柳家的公子要是在雍南公学,那些暗地里使坏的小鬼儿们,再下手,可要仔细掂量掂量。毕竟,书院正堂的“大、正”不是人人认得,可是柳密的名号却是冷飕飕,明晃晃的。
    赵毓笑的谄媚起来,“柳大人,别站着,来,坐,快坐”
    他转头,冲着黄枞菖,“黄瓜,你别戳着,再给柳大人沏碗茶。我书房的柜子里,左起第二个盒子,里面藏着两个小瓷坛子,是今年的明前茶。用那个沏,那个香。”
    柳密刚想拦,黄枞菖脚底抹油,溜得比贼都快
    “赵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 赵毓左手吊着,右手搓着大腿,“柳大人的公子,怎么不送谢家书院,却想起来我这个小庙”
    柳密,“我俸禄有限,雍京居住本来大不易,还要寄一些回乡奉养岳父一家人,手头实在拮据,付不起谢家的束脩,而先生的雍南公学,学子读书是不要钱的。”
    赵毓咯咯一笑,“你柳密的儿子如果想要进谢家书院,谢枯荣做梦都能笑醒,他还敢要你的束脩我看他都敢以贵公子天赋英才,应安心读书为理由,送你雍京北城一座宅院”
    柳密也笑了,却没有赵毓这么放肆,而是极清淡,像微雨中的水面,似乎有涟漪,又似乎没有。
    此时,黄枞菖重新端了个茶盘,放着两碗茶水进来。
    柳密连忙站起来,“有劳黄秉笔。”
    黄枞菖连忙说,“您坐,您坐。不有劳,没事儿。”
    赵毓,“我们这里读书不要钱,柳大人拮据,所以柳公子来雍南公学,谁也无法挑理儿这理由好,真的好”
    柳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说得出口的理由,都是好理由。”
    阳谋
    赵毓,“可是,柳大人究竟为什么看中我这里,给我交个底。”
    柳密,“先生书院挂着的大正二字。”
    赵毓,“那是御笔。”
    “不,不是这个理由。” 柳密却说,“我是读书人,谄媚主上的事,不做。我看中的是这两个字的含义。先生既然将大正二字挂在中庭,不妨了解一下,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毓点头,他看着柳密,自己的脸蛋子就止不住的乐。
    柳密咳嗽一声,“赵先生答应了”
    赵毓连连点头,“答应,答应”
    柳密,“见赵先生如此高兴,我也放心了。”
    “高兴,高兴” 赵毓说着又乐了,“上一次这么高兴,还是我老婆去冉庄找我”
    柳密,“”
    黄枞菖,“”
    黄枞菖按了一下赵毓的肩膀,他终于冷静了一下,伸手将脸蛋子上的笑容抹平,换上一副正经面孔,“柳大人,晌午了,您饿不”
    柳密,“内人家里备了饭。”
    赵毓,“嫂夫人送了我一坛子酸萝卜,我怎么着也得回个礼。黄瓜,去,看看赵大妈的肉炖好了没要是得了,割条猪腿,给柳大人送家去。哦,对了,再从厨上包一布袋懒龙。”
    “恭敬不如从命。” 柳密起身,“不知,雍南公学什么时候重开小儿什么时候送过来”
    赵毓一拍大腿,“明天”
    薛宣平被黄枞菖从小黑房中扯出来的时候,日头正当头。赵大妈的肉已经炖好,虽然少了一条猪腿,可是依旧丰饶。小院中人人喜气洋洋的,大口吃着肉,大口吃着大懒龙,油滋滋的,嘴角都冒油。
    “老薛,快,赶紧吃。” 赵毓喊他,“吃饱了要干活。咱这书院,明儿一早开工”
    “啥” 薛宣平丈二和尚,“不,不是。这怎么东一出,西一出。不是刚要查封嘛,怎么一下子就开张了”
    赵毓指着天,“匾额大仙,又显圣了。”
    赵毓单手拎着食篮,装着吃食回到后院,文湛已经将写好的帖子收拾停当。
    他看了他一眼,“不生气了”
    赵毓,“我生气了吗”
    “嗯。” 文湛清净的点头,“方才训的我都不敢说话。”
    赵毓,“呃,”
    文湛轻笑了一声,“没事,我又不是外人。”
    赵毓,“文湛,你是不是知道柳密要来”
    文湛没说话,他坐好,伸手拿过筷子,夹起来一块丝瓜,放在口中,细嚼慢咽。头发没有扎的十分严谨,额间垂下一丝,显得他不可言喻的清贵俊美,与浓浓的书卷气。
    “文湛,这个大、正二字是什么意思” 赵毓问,“难道不是随便从大正宫取了两个字吗”
    “承怡,那么,大正宫的大正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赵毓,“太祖皇帝胡乱找了两个字吧,毕竟,他又不是读书人。”
    文湛,“大郑开国之前是八百年的诸侯,不是草莽。涉及国祚的宫殿名字,更不会敷衍。”
    “包含乾坤众生,为大;天地浩然,为正。是为,大、正。这是告诫后世子孙,想要国祚绵长,治国之道,当为王道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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