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不会继续被极少数人把持,则是当务之急。

    这件事情不能官面上的人做,崔珩原先在制造局,认识一些回乡的老匠人,他去寻访了十几位专门做雕版的工匠,重金请出山门,回来雍京复刻书本。那些老匠人原本是雕刻佛经的人,本身大多也信奉佛祖,为人性子温和,再加上长年茹素,即使到了古稀之年依旧耳聪目明,却比年轻工匠少了浮躁。

    此时,赵毓送薛宣平出来,“老薛,你回去把绮镇的地契好好整整,过段时日,咱们要去那里看看。玉碎珍珠虽然播种的晚,要等谷雨之后,现在也要好好准备了,不然,今年人心惶惶的,我怕影响收成。”

    薛宣平见到崔珩,他见过他,却不认识他。不过他是生意人,秉承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想要过来打声招呼,崔珩却像是见到瘟神,马上挪开身子,让开一条宽广的大路,让他速速离去。

    薛宣平,“”

    赵毓见他离开,招呼崔珩进屋。

    崔珩带来两块杜梨木,翻刻的是左传宣公十二年的一页,他到回廊的时候从布袋中拿出木板,正好看到那句话,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这是当年杜玉蝉送给他的话。

    犹如一句箴言。

    赵毓接过去这两块木头,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手艺真好这些老师傅我到年底每人给十两银子,然后给他们找个宽敞的地方住,派个做饭的厨子过去,专门伺候他们伙食。一日三餐,外加一顿宵夜,另外再加一盅炖汤,包管他们,”

    崔珩接话茬,“不到一年,绝对见阎王爷。”

    赵毓,“不至于吧。”

    崔珩,“这些老家伙常年吃素,你的厨子做的东西要卖钱的,味道太重,吃多了会出事。这些你别管了,只管年底的银钱,其他的,我管就得了。”

    “好的。”赵毓从善如流,“现在坊间书本昂贵,主要是纸贵。还有,给这群萝卜头练字绝对不能用宣纸,那东西号称千年寿纸,写一百个字,废一沓子,毓正宫用得起,雍南公学用不起。我让人从南边找造纸的师傅,看看用雍京周围的芦苇杂草什么的能不能造些纸张,不求好看,也不求传世什么的,只要能用,便宜就好。”

    “嗯。”

    “老崔,你写大字的手艺没丢吧。”

    “咋”

    “给我写块匾。”赵毓有些垂头丧气,“我练了快仨月了,这笔字就跟开水泡涨的窝头一样,根本拿不出手。”

    崔珩,“你左手又没废,左手写。”

    “我左手写的字太像楚蔷生的字了。”赵毓有些苦恼。

    “怎么,你怕有心人认出来,给楚左相添麻烦”崔珩嗤之以鼻,“他写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木牌就在眼前,要是有心人早就认出来了,不在乎再多一块匾额。”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赵毓有些支支吾吾。

    崔珩眼眉一挑,“狼崽子不愿意”

    赵毓,“”

    崔珩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窝囊”

    赵毓只能抓了抓头发,把原本就有些绒的头发抓的更乱了些。还能怎么着,窝囊就窝囊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崔珩,“我写的东西就能用”

    赵毓,“你很久没写字了,旁人不认得。只要你现在手艺没丢,写的出来,就挂的出来。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你写字,挺好的。”

    崔珩,“写哪几个字”

    “雍南公学。”赵毓,“这是正匾,要挂在书院的大门上,明晃晃的招摇过市。”

    “那成,我回去试试。”崔珩把木牌拿了回来,装入布袋。

    晌午吃饭的时候,都是赵格非,崔珩,还有赵毓和公学的伙计和被宁淮侯称为穷酸的先生们在饭堂一起吃的酱菜凉饭。

    大家吃完散伙。

    先生们回自己的院落午睡。

    公学后面有河,赵毓让崔珩带着赵格非去钓鱼,晚上熬汤,他自己拿着钵盂盛了些饭菜,还有一个粗陶碟子,里面装了几块荞麦酥,用木盘端着,回到后面。

    书房中,文湛依旧在写字帖,这些是给学生们描红用的,所以不能写的太好,也不能写的太差。写太好了,容易被人偷走卖钱,写太差了,容易把学生们的字练歪。于是,文湛改用左手抓笔。

    字帖写的很工整。

    他人也安静,凝神静气,致使周围的气息也略显凝滞。

    其实,赵毓让宁淮侯写正匾,文湛千万个不愿意,只是,这个不愿意的缘由过于憋气,根本说不出口。于是,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崔珩不学无术,写字难看。

    “物以类聚。”文湛放下笔,才说,“这位崔姓三等候用的幕府写的折子都错字连篇,他本人还抓的住毛笔吗”

    赵毓把木盘往木案上一放,“不管怎么说,老崔是公学的功臣。现在有先生了,不用他了,可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所有文课都是他一个人教的,为了这,他把那些启蒙用的书本嚼碎了,一点一点喂到学生们嘴巴里面的。这些年他就算再不学无术,再阉割自己的本事,写块匾的功力还是在的。”

    文湛,“哼。”

    赵毓,“吃点东西。”

    文湛,“不吃。”

    赵毓,“吃点吧,都写了多半天了,你不饿”

    文湛,“不饿。”

    赵毓,“我给你偷藏了两块荞麦酥哦,宫里的御膳可做不出来这样的西北乡村小点心哦,很甜哦。”

    文湛规制了一下木案上的纸张,伸出来一只手。

    结果,等了好久,玉白色的手心上都没有落下赵毓口中那个甜蜜美味难得的荞麦酥。

    他扭头,就觉得嘴唇上一热,赵毓把荞麦酥径直喂到他的嘴巴中,以亲吻的方式。果然,很甜。

    河水边。

    赵格非认真的把抓到的虫子穿到鱼钩上,扔到水中,双目圆睁,看着水面,等待有鱼儿愿者上钩。

    崔珩则躺在已经露出青色的草地上,嘴巴中叼着一根芦苇草,翘着二郎腿,正在看天。

    “表叔,您不钓鱼”

    “你钓就好。”

    “难道您不会钓”

    “我沿着河床子摸鱼的时候,你爹还穿开裆裤呢”说着,崔珩起身,盘腿坐着,看着水面,“冉庄就在白洋淀边上,你不知道”

    “不太清楚。”赵格非道,“我一直以为只有南边的人水性才好。”

    “冉庄人水性也好。”崔珩说,“冉庄人野性,好斗。一百年前大郑闹倭患的时候,有些东瀛倭人窜到冉庄,就被冉庄人收拾的够呛。当年,那些老祖宗们挖地道,在地道里面灌入水火,让倭人有来无回。老百姓自己尿罐子做火雷子,埋在土里,专门炸那些探路的倭人,虽然威力比火铳差,却能杀人。”

    赵格非点头,“嗯,我听我爹讲过。”

    崔珩来了兴致,“你爹还跟你说冉庄什么了”

    “响马,大饼卷肉。”赵格非想了想,“直隶总督署和官府菜,最让人难忘的就是一味黄焖鱼翅。”

    崔珩听着就乐。

    “还有。”赵格非,“冉庄人通音律。”

    崔珩却真的笑了,就像是初春湖面冰层炸裂,“冉庄人不通音律。”

    赵格非不懂,“我爹并不懂音律,可是他用笛子还能吹出几首小调,很好听。我一直以为是冉庄那边有通音律的传统,让他随便也能吹上几首。”

    冉庄人不通音律,通音律的是他宁淮侯。

    此时,崔珩看着水面上的鱼漂,正在一下一下的向下点头,似乎有鱼儿咬钩。他一伸手扯过赵格非手中的鱼竿,手腕用了巧劲,鱼线撑劲,将鱼儿从水中拉扯了出来。果真是一条大草鱼它似乎在水中已经生长了很久,肥胖颀长,像是要成精。

    崔珩,“走,烤鱼吃。”

    赵格非,“今天不是寒食节吗”

    大郑的传统,借着寒食节的清苦来彰显政治的清明。

    崔珩,“寒食节不让动灶火,没说不让动野火。”

    他把草鱼从鱼钩上扯下,扔到地上一下子摔晕,说,“你一个半大的丫头,又是个书生,我一个外戚出身的粗人,政治清明与否是那些忠臣良相的事情,和咱们无关。寒食节咱们吃条草鱼,灶王爷不会劈一道雷下来,他老人家正忙着用鸡毛去插各家各户的灰烬,看看哪家不顾禁令私自燃火造饭,没空管咱们。”

    清明节过后,雍南公学复课,梁十一带着孩子过来。一到大门外,就看到一个壮实的男人,正背着手,站在门框子前面,昂着脑袋,正在看一块崭新的木匾。这个人梁十一见过,就是在抓捕西疆大长老的时候遇到那个腆着肚子的胖子,叫薛宣平,如今是元承行的大掌柜。

    “真好,当真是好。”薛宣平还喃喃自语。“好到极点。”

    雍南公学,四个字,铁马冰河的刀光剑影中,却带着根骨极正的书卷气。怪,却难得,也好到了极点。

    这块匾上的字是大篆,早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随着古老的故纸堆被束之高阁,却在天下人看不见的地方被隆重使用着。西北道曾经秘密采过玉矿,赵毓控制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薛宣平却是其中之一。他知道那些玉石专供宫廷,其中一块千年不遇的籽玉雕刻成如意,上面刻了几个字,字体就是大篆。

    薛宣平嘀咕着,“难道,老赵当真要把这个公学做成万世基业”

    梁十一叫了他一声,“薛先生。”

    薛宣平一扭头,,如今他也瘦到可以扭动脖子而不必转动粗壮的身躯,于是,他双眼一看是梁十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北镇抚司的朝廷鹰犬与走狗,“妈呀”他叫了一声,撒开两只腿,蹿的比肥山羊还快

    梁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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