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动用这么大的一尊神,“我只想问你调用一些人手。只是,,不管是定国公还是你的人手,这样算不算公器私用”

    “不算。”

    文湛让黄枞菖过来,“你去微音殿,左边黑檀木柜子第二层,第二个隔断,右边第三个匣子,里面有一封户部参政知事宋鼐写的民间疾苦疏。”

    “可是,”赵毓却说,“父皇,,先帝有严旨,微音殿的一切,不管是纸张还是只言片语,不可出微音殿,违者,”

    他没说出口。

    文湛却笑,极其清淡,像眼前这片烟波浩渺的太液池,“一向任你出入近二十年的地方,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黄枞菖却也没有动。

    文湛才说,“这本奏疏的旁边是我临摹的字帖,你把它拿过来。”

    这是欲盖弥彰。

    赵毓却听见皇帝说,“承怡,你写的那笔字实在难看,已经是父皇的心病,我写了字帖让你临摹,同时矫正你的笔迹,他老人家即使已经帝星归位,在天上看着也是满心宽慰的。至于我做的字帖是王羲之的兰亭序还是苏东坡的黄州寒食诗,又或者是其它什么东西,父皇不会在意,也不会管,是不是”

    赵毓,“”

    黄枞菖这才动身。

    “一曰银价太昂,钱粮难纳也。苏、松、常、镇、太钱粮之重,甲于天下。”

    赵毓一目十行,扫完这封字字啼血的民间疾苦疏。

    不同于朝堂上那些文官大臣们一动不如一静的执政方略,这位宋大人真切看到了因为银价高企给户部收税,同时也给小民百姓的生活带来了灭顶之灾。

    朝廷的确没有擅增赋税,只是,“朝廷自守岁取之常,小民暗加一倍之赋。”

    不止如此,那些薄有土地的地主也是日子难过。

    平日每亩土地产稻米一石五、六斗,最多,不过二石。佃户要分去一半的稻米,此时,剩下八斗到一石。

    朝廷征收的税负折算成粮食,又是二斗;再加上征收时候,折色、漕运的浮征和陋规,还有火耗的叠加,林林总总则又占了四斗米。

    这已经算是去了六斗稻米了。

    留给地主的粮食是八斗或者一石米减去这六斗稻米。

    最后,余下不过二斗米。

    如果,此时朝廷依旧按照以往的税负折算成白银进行征收,而白银则比往年贵了一倍,那么征收的稻米也比往年多了一倍,最后能留给这些薄有田产的人的东西,连糊口都不足了,更不要说那些佃农雇农,怕是有米汤喝,也算千幸万幸。

    此时,赵毓听见文湛说,“宋鼐说的还只是姑苏、松江、常州、镇江、太仓,这些地方是江南重镇,鱼米之乡,富甲天下。如果真到了黄河以北,不说别处,只说雍京周围,左相楚蔷生家乡直隶凉坡,那里丰年的时候尚且要卖儿卖女,百姓的日子恐怕还不如奏疏上所说的光景。所以,承怡,银价的事情不仅仅是你、西北道、十三行的关口,也是朝廷,是天下,是百姓的关口。此时调裴檀,不是公器私用,而是正当其用。”

    皇帝言至于此,赵毓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指甲在一行字“吏役四出,昼夜追比,鞭朴满堂,血肉狼藉”底下压了线,随即合上那封奏疏的字帖。

    “只是,承怡,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十三行有问题”

    “周熙家中摆了两把湘妃竹扇,歪了。”赵毓说,“周熙那个人,就算是逛窑子,他上炕睡觉的时候,脱下来的鞋子都一定要摆放严整。而他卧室所有的东西都异常规整,只是这两把扇子成这样,很不对劲。”

    文湛又给他们倒了两碗温热的米酒。

    “其中一把折扇还是老崔当年下江南的时候给他写的扇面。”

    文湛递给他一个酒碗。

    赵毓端着酒碗喝了一口,此时,似乎才品出酒的温甜,“那是圣人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觉得,这是一种暗示。”

    文湛问他,“暗示什么”

    赵毓,“天下之大,谁做的是公开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买卖”

    文湛,“不用找别人,他江南十三行就是其中的翘楚。”

    “对。”赵毓点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取利之道,虽然为那些读书人所不齿,可也是一种道义。只是,是谁把这种道义给弄歪了”

    此时,文湛喝了米酒,忽然笑了,却带着一丝的肃杀。

    他抬手,从赵毓的头发上拿下一片落叶。

    随后,听见赵毓轻笑着,“还以为我长了白发,你要给我拔掉。”

    “不是。”文湛见这壶米酒空到底,吩咐黄枞菖再温一壶,这才说,“承怡,以后,你需要我的事情,直白一些告诉我。至于这件事是否能做,能做到哪一步,究竟用什么方法可以做成,这由我来决定。”

    赵毓,“总感觉你事情太多,不想再因为我这些小事让你烦心。”

    文湛,“你的事,”

    此时,黄枞菖将酒温好,从泥炉上拿下,双手呈上。

    文湛接过来,将并排放在青石上的两个粗陶酒碗满上,随即轻挥手,屏退左右。

    登时,此地只余他们二人。

    赵毓抬头看着夜空,没想到不甚真切,因为他的头顶是一盏精致的琉璃宫灯,周围则是高耸的朱墙,上面铺盖的一层厚重的黑色琉璃瓦,像压下的重担,却也像是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

    “承怡,”

    这是他的名字。

    赵毓拿过一碗酒,抿了一口。

    “嗯”

    文湛拿起来另外一碗酒,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抿了一下。这是同他一个酒壶中的米酒,温热香甜。

    随后,皇帝开口,“你的事,无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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