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和田玉的玉雕,赵格非仔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是觉得这个玉雕前头是个在发愁的人脸。

    赵毓说,“你去一趟兰叶巷家中,把我床底下那个木箱子拿上,再去南城,找留园的大掌柜。上次你们见过,他认得你,把我这个信物给他,他就知道了。我再让黄枞菖找几个人陪着你一起去,稳妥一些。”

    “好。”赵格非接过这个发愁人脸的玉雕,“亲爹让我做什么”

    赵毓,“木箱子中是我所有的宅子地契,留园那边还有一些别的地契,有雍京城、西北甘州的一些铺面,还有南方的一个庄子,你让大掌柜把所有的地契都拿着,去长生、德寿、福康三家典当铺,典地契,换现银。能换多少,就换多少。我要五十两一锭的足纹,全部使用雍京铸银局的官锭。这三个典当铺背后是徽郡王,吏部左侍郎梅凤磐,还有绛候周琅琊。徽郡王和黄枞菖是酒友;周琅琊一直想要我在雍京城的那几个院子;至于那个梅凤磐嘛,他亲爹是山西盐商,他舅舅就是王崇明,曾经在你外祖父在西北任总督的时候出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他们关系还不错,这次的事情,应该能帮忙。”

    “好。”赵格非点头。

    赵毓又说,“闺女,这些本来都是你的嫁妆,等过了这个关,一切好说,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再给你挣。”

    赵格非摸了摸这个玉雕,“亲爹,娘说过,一家人在一起,粗茶淡饭也香甜。再说,”她回头,望了望寿春宫顶上的黑色琉璃瓦,“实在不成,我就勉为其难的在祖母这里混饭吃好了。我听说,祖母一年有五万两白银的俸禄,堪比王公,我们爷俩只要没志气,绝对饿不死。”

    赵毓听着就乐了,“你在这里跟你奶奶再住几天,外面乱,我事多,不敢把你放外面。这里虽然无聊,但是安全。至于那个老太太,她要是想要说几句,你就让着她。谁让我大郑以孝治天下,你看看,你爹我,这不也得挨巴掌吗”

    赵格非,“”

    她其实想要说,亲爹,您要是跟我学学,乖不乖都要装一装,绝对挨不了打。

    可是还没开口,就听见背后太贵妃一声母狮子吼,“小兔崽子,背后编排你老娘什么”

    此时,一个缂丝拖鞋隔空从寿春宫飞了出来,正打在赵毓的左脸蛋子上,登时,他秀气的面孔歪了。

    赵格非忍了忍,最终还是安慰他,“亲爹,不管怎么说,祖母娘娘打您的拖鞋都是缂丝的,,贡品,至少,,比用草鞋打您显得高贵一些,对吧,”

    赵毓,“”

    诏狱。

    一个被打断腿骨的狱卒实在熬不住,开口了。

    “有人给了我一块这个,让我半夜打开那个西疆蛮子的牢房,让他进去。”

    他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牌。

    梁十一仔细看了看,随即将这块白玉牌给崔珩,他拿过去,连看也不看,就在手中摸了一下,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侯爷,怎么”

    “给我表弟看看。”

    梁十一见他这个样子,着人去请赵毓,大约三炷香的功夫,赵毓就来了。原来在寿春宫吃过饭就向诏狱这边走,两边的人正好撞上。

    赵毓从崔珩手中接过白玉牌,手指轻抚,没有说话。

    崔珩,“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了五毒之虫。这么好的籽料,你一定要亲眼看看。”

    赵毓见过这块玉牌。

    当年征西大将军李钧麒秉承“西北战事紧急,后方军粮难以为继,需沿途筹措为上”的要略,在出征沿途对百姓不分敌我的横征暴敛。他的军队走一路,一路哀鸿遍野。最后,他本人被斩首。

    赵毓接手李钧麒余部之后,曾经严厉吩咐过军饷由他去筹措,军粮由甘宁总督调配,要是再出现向百姓“沿途筹措军粮”的事情,杀无赦

    这一道令下,军纪大为改善。当军队严格约束住自己,战争的阻力立刻减少,再加上赵毓真有银子,水一样的泼洒,这些人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就为了能多挣一分是一分。

    可是,总有人自持功高而年轻主帅的话置若罔闻。

    李钧麒副将景厝攻破叶尔羌城之后,纵马十日。叶尔羌城自古就是西疆诸国往来大郑的重镇,记录在册的人口约五万,如果再加上往来的域外客商,叶城人口则超过二十万叶城财货丰饶,熙熙攘攘,景厝去过之后,昔日重镇立刻成为断壁颓垣,孤鹜弱息,活下来的人也都面无人色,呻吟垂毙。

    景厝被赵毓的人从一个不足十四岁的少女肚皮上拉起来。

    他衣冠不整,却桀骜不驯。

    “你不敢杀我”景厝颇为不屑的看着赵毓,“我有破城的战功,你有什么”

    当着所有骄兵悍将的面,赵毓一言不发。

    此时,日落叶尔羌河,不远处,尹氏九部将士已经准备庆功。他们将从河水中捕来的鱼用红柳枝穿好,一排一排插在沙土上,前面挖开了大坑,推入木炭。焚烧的火慢慢烤着鲜嫩的鱼肉,香气四下漫开。周围没有风,烟火则如同镐川之水滚滚而起,直冲天际

    夜幕垂下。

    赵毓左手握住长刀,喷了一口烈酒在锋刃上。他的人将景厝踢碎了膝骨,跪在众人面前。

    “违背军令,杀无赦。”他的声音极轻,就像那个劫后余生的被摧残少女纤细的嗓音,发出的哭泣。

    赵毓手起刀落

    利刃切过血肉,砍碎了架着大好头颅的肩骨端部。

    那不是赵毓第一次杀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记的特别清楚,一直到多年后,他还记得鲜红色的血,滑腻的肉,还有细碎的骨头碴喷到手上的黏稠的触觉。

    一颗人口落地。

    而,随着景厝人头落地的,还有一块玉佩。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了五毒之虫。

    崔珩问他,“你,认识这块玉”

    赵毓点头,“当年征西大将军副将景厝的玉佩。他战死之后,我亲手把玉佩给了他幼弟,景沢。”

    崔珩,“哦,还有个弟弟。”

    赵毓,“是。”

    崔珩,“再见面,你还能认出他来吗”

    赵毓,“当年我见景沢的时候,他才九岁,这一晃,十年过去了。孩子变得多,我应该认不出他来了。不过,”

    崔珩,“什么”

    赵毓,“他认得我。”

    崔珩,“你想守株待兔”

    赵毓,“不,我想围城打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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