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指着其中一点说,“鄂勒而呼伦河改道了,现在它向南移了大约二十里,直接倒巴鲁孜山脚下。”

    裴檀连忙让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小太监将赵毓说的更改标记下来。

    赵毓又看了几封,问裴檀,“这里面有些地区是有暗河的,不常驻西疆并不知道。如果以后大军进驻西疆,可以沿着暗河行军,这样不会断了水源。如果裴公爷不是很着急,我明天白天再给您一一标记出来,您看行不行”

    裴檀看了一眼文湛,他看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连忙点头,“好。”

    此时,赵毓指着一张地图说,“漠北王庭还要再往北一百里,这里如今是荒地了。”

    裴檀听着心中一动。

    他将自己的手掌横着放在地图上,“漠北王庭距离大郑边境已经很远了,中间还间隔着须臾沙漠,您也去过”

    赵毓的手指沿着边境画了一条线,“这里说是大郑的疆土,其实是三不管地段。各国军队纷杂,多个地方都经历过拉锯战,民不聊生。所以,整个这一大片土地的归属权都很混乱,不一定要到漠北王庭。”

    裴檀点头,“嗯,原来这样。”随后,他又问,“听说,您在冉庄遇刺,您从刺客身上拿回来一件东西”

    赵毓,“是个牛皮袋子,我给崔珩了。”

    裴檀,“您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赵毓摇头,“没看,崔珩也没说,想来很重要,并且也不需要我知道。”

    裴檀,“是。”

    他们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周围也无人出声。

    外面的雨忽然大了一些,砸在大殿外的青石上,噼里啪啦的。

    裴檀突然开口,“您听说过元承这个人吗”

    赵毓,“”

    裴檀,“这个人很重要,我们只是听说一些关于他的流言。据说这个人是纵横西疆十六国的走私贩子。为人凶悍,曾经闯入漠北王庭,并且活着走出须臾沙漠。只是这个人以后销声匿迹了,如果不是最近有线报在雍京出现,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元承已经死去多年。”

    赵毓,“”

    传闻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离谱还是谁给的错误的讯息

    赵毓,“你找他,做什么”

    裴檀,“他的情人加茉也出现在雍京,并且与多个显贵家族买入西疆奴妾有关。”

    赵毓,“加茉妹妹”

    听他这样说,裴檀明白自己问对了。

    此时,不远处的文湛则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呛了一声,在夜中尤为深远。

    大殿中的柳丛容与黄枞菖也是很意外,只是,他们见惯了奇诡的事情,很容易控制情绪,此时只是垂手站立。

    裴檀又问,“元承”

    赵毓忽然笑了,“多年前一个化名。你也知道,我的名字赵毓不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所以只能一个化名一个化名的用了。”

    裴檀,“您与加茉是”

    赵毓想了一下,忽然走到文湛面前,问他,“我觉得有些饿,你,能不能去看看他们的面条煮好了没有如果弄好了,再让他们给我加点香油”

    这是明目张胆的支开皇帝

    文湛没动。

    柳丛容连忙说,“奴婢下去看看。”

    “不用。”文湛忽然开口,随后站起来,“好,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就向殿外走。

    裴檀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柳丛容连忙跟在文湛身后,他去撑伞。

    他们等皇帝走出殿外。

    此时,裴檀才问赵毓,“情人”

    赵毓,“当年她才十三岁,我没这个癖好。”

    裴檀有些不解,既然没什么暧昧关系,为什么不让皇帝在场。

    裴檀又试,“走私”

    赵毓,“兄弟们要吃饭,只不过做过一两票小生意。”

    虽然知道他说谎,但是前方的事情裴檀也知道,这些也是苛责不了的。

    裴檀,“那您,”

    赵毓,“传闻有些奇诡,其实整件事情非常简单。我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杀鸡都费力,我不可能凶悍到闯入漠北王庭。当时,我是力竭被俘,因为不想死,就熬了下来。”

    裴檀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西北军没有营救”

    赵毓,“裴公爷,您在军中多年,应该知道这条军规。凡是被俘被质被掳之人,不救。如有机会,可杀之。这也是向梅氏家族学的规矩。”

    梅氏家族以贩卖药材起家,如今是巨商。因为家族豪富,族中子弟多被绑架,为了支付赎金家族破费巨万,并且烦不胜烦。为改变这一情势,家主订下一条族规,凡是梅氏被绑架的子弟,任其自生自灭,家族绝对不救不赎。刚开始绑匪不信,连杀掉几名梅氏子弟之后,发现真的没人再支付一钱银子的赎金。于是,久而久之,江湖上人人都信了这一条,也就没什么人去绑梅氏子弟了,反正也要不到钱。于是梅氏也就平静了下来,梅氏子弟也不是人人盯着的肥肉。

    大郑军中也是这一条军令。

    裴檀,“西北军一点表示都没有”

    赵毓却笑了,裴檀发现他特别爱笑,很柔和,却像是夏夜外面雨水,在柔和中却带着薄薄的凉意。

    他说,“他们倒是报丧了,还给了一面黑旗,说是可以放入棺材中,替代尸身下葬用的。”

    裴檀惊讶,“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赵毓,“报丧怎么可能报到雍京自然是云中尹府。”

    裴檀这才知道,为什么赵毓要让皇帝离开。

    裴檀,“您是怎么离开的王庭”

    赵毓,“人到了那个份上,就会杀人了。加茉当年才十三岁,漠北那些人完全不把她当人用,就算杀的手指上刀刃卷起来,身上都是骨头碴也必须要走。

    后来我们进入了须臾沙漠,碰到了一队从波斯过来卖香料的商队,我说帮助他们做通关的文牒与账目,所以他们带上了我们。

    裴公爷,您是不是听流言说什么须臾沙漠无人能活着走出来其实,单个的人很难活下来,但是带着大批骆驼的商队还是可以的。

    加茉,我也是很多年没有见了,前一阵子她约我上茶楼喝茶,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得到这么离谱的讯息,但是,元承这个人,的确同现在的加茉没有什么关系了。”

    寝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闲杂人都散了,这里只有赵毓文湛在安静的吃着汤面。

    赵毓的碗中多放了一些香油,他搅了搅筷子。

    文湛忽然说,“不听你说,别人也会告诉我。我不知道,你还曾经被报过丧。”

    赵毓,“裴檀没文采,你听他说,没那么惊心动魄。”

    文湛,“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赵毓,“须臾沙漠边上有座山,那是雪山,它的谷底是一个湖,因为无人去,湖里面的鱼的脑袋比马头都大。一条拉鱼上来够咱俩吃三天的。”

    闻言,文湛将碗筷都放下,“睡觉。”

    夜里开始下暴雨。

    文湛感觉自己一夜都没有睡熟,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承怡不是全身是血,被火焚烧,被刀分尸,要不就是永堕深渊,他想要救人,却动不了,也喊不出声。

    蓦然

    他睁开眼睛,殿外夜幕没有那么浓重,似乎有一点天光。

    一只温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全是冷汗。

    “噩梦”

    是赵毓。

    他一夜没睡,就在文湛身边,侧身靠在软枕上,眼睛在夜中一直看着他。

    “嗯。”

    文湛重新闭上眼睛,板正的躺好。此时,他感觉赵毓的手臂穿过他的肩膀与枕头的缝隙,拥住他,慢慢的,将他的身体揽过来,抱在自己怀中。

    文湛能听到赵毓的心跳声,没有那么有力,却是安宁平稳的。

    还有,他的气息。

    他身上是自己的衣服,全部熏过浓重犹如瑰奢的香,但是赵毓的气息却穿过这些味道若隐似现的飘了出来,那是肌肤的味道,清冽冽的,像烈酒中的清水。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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