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起拍的,为了庆祝我最年长的堂兄和他的女朋友订婚。

    只是这十多张笑脸都被人一个又一个打上各种标记,最多的是叉,然后是圈,到最后只剩我姑姑,我祖母,和我的脸。那些符号看得我触目惊心,勾起一波又一波痛苦的回忆。

    我不愿再继续想下去,逃避似的翻到下一页,再下一页在我快要受不了得时候,邓布利多教授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这些是负责逮捕卢修斯和查封马尔福家相关黑魔法用品的傲罗行动小组发现的。”

    心头仿佛被重锤一击,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教授”

    “卢修斯马尔福的身份你应该知道,在伏地魔还没有复活之前,他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很多起麻瓜世界的袭击以及麻瓜出身的巫师的遇袭都需要他来筹划。很多黑巫师都和他享有共同的计划和愿景,其中就有小矮星彼得,我想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杀害塞德的凶手,我怎么会忘呢我的嘴唇哆嗦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永生难忘。”

    “而为了让他的主人复活,他的工作又多了新的内容。卢修斯曾做过一次尝试,很可惜失败了,所以他需要一些双保险,即使那个备用方案只是主人曾经向往过的、市井街头流传的一个虚无缥缈的童话故事。”

    我震惊得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恐惧如同潮水席卷了我的全身,冻得我发抖。一个又一个可怕的联想随即涌上心头,冰锥般毫不留情地刺击着我的心,即使它早已千疮百孔也不放过。

    而教授再次开了口,一个又一个戳破那些不切实际的联想,帮助我拨云见日,将残忍的真实摆在我眼前。

    “由于这次卢修斯再也无法用某些蹩脚的借口逍遥法外,他们还得到了其他特别的东西,比如这个,如果你不相信,可以亲眼去看,”他将一个小药瓶放在桌上,推了过来,我清楚认出了瓶中细若银丝的东西,“我很抱歉,谢丽尔,可能你的男朋友并不完全是你所看到的那个样子,他的家庭也并不完全是你所知道的那个样子。家庭总是罪恶的来源,明明那里应该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我死死盯着那枚小瓶子,视线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但我还很清醒,我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场合,这种不合时宜的脆弱和崩溃不能存在于尊敬的教授们面前,于是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大声地哭出来。

    然后斯内普教授和校长还说了我很多事,很多本该由德拉科告诉我的事,很多我不配从他口中得知的事。他巧妙地借由在麦格教授那里留堂关禁闭来作不在场证明,转而给项链施黑魔法。当然了,他来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晚会也不是来找我的,那依然只是个掩饰,他是来给酒下毒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想要毁灭自己的尝试,只为了达到一个疯狂的目的,就是杀害他的校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包括我。

    当然包括我了,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早就应该明白,无法成为他优先考量的那一个也就注定成为必要时候会被舍弃的那个。其实我心里是懂的,只不过他给我编织的梦太美好了,美好得让我误以为他把心交给了我。他只是把心藏起来了而已,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在哪里,它离我太过遥远,永远不会属于我。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犯蠢,甘愿相信他会心存善念,甘愿将我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

    一如既往,斯内普教授始终用那种我所熟悉的,看濒死的小动物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他一直都知晓,所以才如此鄙夷和嘲笑我的愚蠢。

    邓布利多教授半月型眼镜片下的眼睛依旧湛蓝如洗,闪着星星般细微的光亮,温和、美丽却又让人看不出悲喜情绪,不知是那些情绪都化作洋溢着的星星点缀其中,还是在他的心性前渺小到不足挂齿,我不知道。我太过脆弱和愚笨,参透不出他的智慧。

    他就这么安静地用这双眼注视着我,让我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自我消化。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放任自流,浑身麻木从头皮蔓延到指尖,连动一下都会抽搐着发痛。

    “您早就知晓这件事,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爱情来之不易,特别是两个能走到一起的人。相聚时光总是短暂的,至少也要尽可能多地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这是我能为我的学生最后所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了。”

    美好的回忆吗我怔怔地落下眼泪。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不知道这样的回忆值不值得珍藏在我脑海之中。

    而我,我当真用我愚笨的脑袋仔仔细细地将这件事考量了一番,我将自己从事件中抽离开,不带情绪地以客观角度评价这其中的所有人和事,评价这所谓的“美好的回忆”,结果却只让我觉得恐惧和心痛。

    “这除了是一个惨不忍睹的错误外,什么都不是。”

    “不,这不是。德拉科现在正在走一条错误的路,黑暗的没有未来的路。他受了威胁和指使,不得不去继续走下去。但这不代表他和那些人是一样的,更不代表他和你共度的时光全然都是错的。他的灵魂还未完全沾染黑暗,我也愿意相信他和你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有意义而丰富的。只是世事往往难如人所愿。”

    “有意义从一开始就就抱持着目的性的话,确实是意义非凡,”我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哽咽着说,“我知道他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知道跟他在一起会很很复杂,但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有时候人得做出选择谢丽尔,我想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家人和未来的重要性。他做出了他的选择,尽管这可能并非他所愿,现在,也该你做出选择了。”

    我心下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使我不禁后退了一步“什么意思”

    “霍格沃兹即将迎来一场变故,很大,很大的变故,”他闪烁着的眸子随着颔首的动作变得沉寂而深邃,“到了离开它的时刻,谢丽尔,我很遗憾,恐怕霍格沃兹不再安全了。”

    “离开怎么会霍格沃兹怎么可能不再安全学校是我的第二个家,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如果如果连这里都不安全,就算我离开,那我能逃到哪里去”我顿时慌张起来。这太荒唐了,怎么会严峻到这种地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邓布利多教授并不打算跟我详细说明更多,他的坚持和笃定带着毋庸置疑的气场,令人不得不相信情况就是如此严峻“地点我会帮你安排好,其中也会有相当出色的傲罗守护着你的安全。我知道霍格沃兹对你的重要性,不过未来它只会给你带来负担,这所学校里你所熟知的一切都已然暗藏着危险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心中的伤口被刺穿得更彻底了。谁说不是呢,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我最大的危险,这种恐惧和阴谋早晚有一天会毁了我的。

    “可是”

    “不然你留下来能做什么战斗抵抗”斯内普教授冷不丁开了口,满满都是讥讽,“就凭你能做些什么留下来只会让别人分心,还徒增负担。”

    “没关系,西弗勒斯,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想想。”

    邓布利多教授转向我,神色平静,仿佛对一切毫不在意。

    “只是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当然了,你也可以坚持留下,以你自己本身这个更大的胜算筹码为赌注冒险加入未知的风险中,和所有人并肩直到最后一刻,不过到时候很可能你依然会面临选择,比如,”他顿了顿,将文件夹和小药瓶叠放在一起,重新推到我的面前,半月形镜片下智慧的眼睛湛蓝依旧,“你是要选择被你的敌人杀死,还是选择被你的爱人杀死”

    我在极度的惊骇之中缓缓不能平静,甚至连怎么走出校长室都不记得,我只记得大门关闭前邓布利多教授无声的微笑和被走廊圆窗外吹来的风击碎的道别。

    “回见了,谢丽尔。”

    我将自己关在天文塔很久,很久了,久到如果不是头顶的天窗和瞭望口外透露出的天色还在变换,我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些变换的景色在我身上起不到丝毫影响,不管经历几千几万次,我会是现在这个我,顶着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变化的脸,被推离与所有正常人的世界之外,囚禁在我自己的沙漏里。

    人生头一回我不再憎恶和抵触我的身份,我甚至盼望那些和所有情感与世俗的链接赶快扯断,就只留我一个人就好。什么感情,什么记忆,什么人与人之间的联络和牵绊全都抛弃,就像蒂莫西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做自己。

    临走前从校长室中的冥想盆里看到的那些画面、那些记忆真的太疼了,我现在被那些闪现的画面折磨得浑身难受,头痛欲裂,胃里也是翻江倒海,恶心得我想吐。至于眼泪我已经不想管它了,它止不住,无所谓了,身为“我”总有身为“我”的好处,反正这对眼珠子永远也坏不了,我放弃了。无论是头还是胃还是浑身上下不听我话想要造反的器官都随便抵抗吧,我放弃了。

    要是我全都感受不到就好了,这一切,给我带来痛苦的家庭、校园经历,给我带来痛苦的爱,那些层出不穷的阴谋,我只想一个人平静地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

    显然有人还不放过我,他一直都不放过我不是吗

    德拉科推门而入的时候一脸惊慌失措,看到我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时更加无措了,我猜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他被我吓到了,喘着气小跑到我身边不断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软磨硬泡,强硬的逼问和好言好语都用上了,就像教育小孩时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似的套路。我想多欣赏一会他的表演,便吸着鼻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上演单人脱口秀。

    “说点什么达灵,你到底怎么了,别让我担心”

    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向来知道适可而止,闹剧不需要一直进行下去。

    “为什么你会担心我”

    “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他的眉越皱越紧,呈现出一种迷惑而恼怒,“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关心你,这不是应该的吗达灵,你到底怎么了”

    “是么,不是因为你对我感到愧疚和不安,”我平静地注视着他,“不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神秘人需要”

    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像是一根脆弱不堪的弦终于在重压之下崩裂。

    “你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你瞧,上次你朝我发疯是因为我委婉地试探了你,这次我们直接开门见山,如你所愿。”我将那张照片推了过去。他应该很熟悉才对,没关系,如果他不熟悉我还有那个文件夹,不着急,一个个来,总会有熟悉的,我总能从他的眼睛里找到证据,当他撒谎的时候我会看出来的。

    不过显然我过于多虑了,德拉科的眼神一如既往出卖了他暂且不提,他的表情管理也因着猝不及防的剧情走向瞬间失控,露出了恐惧、惊惶、愤怒太多了,太精彩了,他改去演戏,真的,我就说戏剧社团十分适合他,每个观众都会喜欢他极富张力和表现色彩的演出的。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这明明在”

    “你父亲书房里。是唐克斯小姐交给我的,她正好在学校附近守卫巡逻,也正好参与了缉拿你父亲的任务不是吗这只是复制品,要把证据从档案馆里拿出来复制一份也破费功夫,没办法,谁让你父亲是重大刑事罪犯,和他有关的一切都需要很多手续和权限,导致我也才得到这些,实在是太晚了。”

    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地将一切扭曲,猜猜看他能不能发现这些是谎言呢,我也想知道,说谎惯犯是否能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成功在角色对换时仍然清醒地保持理智,识破谎言。

    我本以为他是个中高手,现在看来他实在差劲,就连他最擅长的地方都无法做到最好。瞧,他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现在来看看谁比谁愚蠢。

    “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难怪德拉科平时疑心病这么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逼迫别人其实也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于是我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企图验证我所知晓的一切,“你不知情的,对不对”

    “我我”

    他的呼吸更局促不安了。

    而我在等。

    “达灵,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样,就算我知道,那也不代表一切,而且而且我父亲没有参与进那天的行动里,那都是虫尾巴和诺特家的人的错你不能全都怪罪到他头上,他只是只是”

    太差劲了。

    差劲,恶毒,凶狠,又没有心,从头到尾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摇摇头。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推卸责任,他是想把他在我心里仅存的那点分数全都扣光吗

    我闭上了酸涩的眼睛,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崩溃。

    他还在继续说些没有用的废话,试图避重就轻,装可怜,认错,道歉,表白没完没了,下一步应该还会继续夸下海口承诺那些他根本改不了的东西。又是这一套,就像他曾经对我的轻蔑和侮辱一样,翻来覆去,没一丝新意。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断摇晃着,他的手冰凉得刚刚好让我觉得很惬意,只是他摇晃得我头更疼了,也更恶心,就连耳朵都要遭到轰炸,要是能有个遥控器把他调成静音,跟他在一起的这两年我一定会开心不少。

    他的声音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恐惧。我没细想,细想会让我更悲伤,很多时候你得学会自己放过自己。放空自我是个好办法,只要不去在意,这件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我原本真的是这么想的,也放空了一小段时间,可他总是说他爱我,又开始解释来解释去什么的,我就觉得难以忍受下去了,精神也彻底被他从云端拖垮下来,被迫面对一滩烂泥一般的现实。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已经懒得再纠正他对爱的诠释和辩白了。

    我一直想要的所有,仅仅是当我伸出手时他也会立刻紧紧地握住,握得像现在这样紧,而不是当我一次又一次伸出手时,他都会一次又一次狠狠打掉然后抬起头用最恶毒的言语讥讽我不合时宜的愚蠢希冀。仅仅只是这一点点而已。我自认我真的没有很贪心。

    反正我想这么多次过去了他还不懂,那就算了,没必要,更不值得。

    “好了,停下,德拉科,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

    一切都明朗且真实了起来,现在我心中只剩下最后这一件事。

    我心里还有这样一个从小到大都始终学不会放手的小女孩,强迫着我罗列出一二三四来说服她。我很想溺爱她一些的,真的,在她的爱情的追逐过程中,在和她心爱的那个男孩有关的所有事情中,我始终都是偏心且溺爱她胜过我自己的。但如果再听她的我觉得我可能要被人卖了还倒数钱,她得被禁足了。

    我要罢免她了,虽然我很爱她但她是个差劲的领袖,我不能再听她的心声了。

    我的眼眶酸涩更甚,当我转向德拉科时,视线已经模糊得不像样子,但我必须控制自己,我不能崩溃,这会让我看起来很廉价很可笑。于是我尽可能平静地问道“如果我没有比别人更强的魔法天赋,如果我们达灵家跟什么老骷髅都没关系,如果我只是生长在普通的麻瓜家庭,像赫敏,像迪莉娅,像贾斯廷你还会注意到我吗你还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德拉科深陷的布满红血丝的眼依旧黯淡无光,令我看不到其中的波澜。我抹了一把眼睛,以求更好地看清他每一丝细微的神情或动作的变化。他仿佛是一尊石膏像,彻底僵在原地,连个呼吸起伏都没有,唯有嘴唇百无一用地翕动着,翕动着,却毫无声息。

    我不想再等了。

    我低下头,从心底吐出一口气,颓唐下来,盯着被泪水氤氲成深色的领带的尾巴,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既然结局已成定局的话。

    “这很复杂。”

    毫不意外的失望,一如既往。

    我自嘲地笑了笑,笑得我浑身都在颤抖,连眼泪都控制不住,随之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知道吗,德拉科,你每次敷衍我关于你和你们家族的事情的时候就会说这句话。”

    我强忍住所有的心碎和悲伤,鼓足勇气才敢抬起头去看他的脸,那张即使在梦境或危难之中的最后一刻还是会出现的脸,用已经哭哑了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你明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相信你明知如此,却还是决定要说谎。”

    “不这是达灵你听我解释,拜托,我不告诉你就是怕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我爱你才怕你离开我,我怕我说出来之后你就再也不会觉得我是特别的那个了别这样对我达灵你看着我的眼睛,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攥住我的肩,逼迫着我接受那种疼痛,逼迫着我一定要和他一起哭,哪怕是因为疼痛,也要和他一起哭,只要他不好过,我也别想好过,而且更可笑的是他对此感到心安理得,毫无愧疚。

    “我爱你,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有努力过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能改变得了什么呢我甚至连我的家人和心爱的女孩都保护不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呢在内心深处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德拉科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去爱自己的敌人的”

    我红着眼,高声打断他那些早就已经背诵好了的假仁假义的剧本,甩开他的手。

    德拉科一个措手不及,就这么被我轻易挣脱开了。他向后跌了几步,扶住课桌,堪堪立柱,而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想要伸手拉他一把我痛苦地闭上眼。习惯真的太可怕了,我见不得他受一点伤,可惜我始终没有办法得到等同地对待,可能我不值得吧。

    既然没有人愿意拉我一把,我只能自救,只有自己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让我自己再在他面前崩溃的。

    “不要、再、逼我了。”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悬崖边缘又拉了回去。

    “你拒绝看见你所接触的环境中丑陋和邪恶的一面,任由自己堕落、越界、被同化,你封闭自我,拒绝面对现实,将所有过错和不幸全都怪罪给别人,衣冠楚楚竭力伪装下的你,其实与野兽无异。”

    他灰扑扑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真是太讽刺了,作为中伤他人的个中高手,换成他自己的时候仅仅如此他就觉得承受不住了吗

    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出口呢。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不,野兽起码还有心。野兽的皮囊下还有可能隐藏着一个赤子之心的人类,他还可以感受到爱,也可以去爱。而你,”我冷冷地望着他,“你是个魔鬼,德拉科,你太可怕了。你让我觉得可怕,知道吗”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在黯淡无光的眼眸里剧烈跳动着,最后变成一根彻底崩裂的弦,惨淡地失去所有价值。

    “所以,当一切都已成定局,你又何必再在我眼前伪装那个真实的你以前我真是发疯了、中邪了才会相信你和你父亲不一样。而现在,我终于认清了,你们都是一群魔鬼,你就是纯粹的邪恶,你们一家都是纯粹的邪恶除此之外我不会再期待你身上还有更多东西。”

    德拉科原本便苍白的脸变得毫无血色,一条条明晰可辨的青色藤蔓循着单薄衣衫附近大敞大开的领口向上攀爬,脖颈、脸侧跳动着、茂盛着,呈现出一种诡异感。他通红的鼻翼随着局促的呼吸扑扇着,薄薄的下唇哆嗦着,有窸窸窣窣的喘息和呜咽成功从坚固的牙齿中挤了出来,找到出口。

    他用那双黯淡无光的疲惫的红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就好像他是第一次看见我这个人一样。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当他开口的瞬间,所有被锁上的那些不被允许的情绪和记忆都在房间里内咆哮着,冲撞着坚固的门墙和我的理智。我薄弱的意志顽强抵抗着,眼泪却趁机窜逃,将我抛弃,暴露出我的心。

    我迅速别过脸,努力放空自我,不断眨着眼,做出吞咽的动作,试图让不该存在的哭腔和其他东西全都烂在肚子里。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紧皱着眉,从齿缝中艰难挤出字句,不敢再看他一眼,“你回去吧,从今天起我们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在一遍遍地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再努努力、再勇敢些、不要失望之后,却还是觉得好失望,在希望和信任落空了无数遍之后说的道别,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我自己警告自己必须放手、以后再也不回头了的那种意思。

    而我想我们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

    在我们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经历了如此多的争吵、分歧、极端之后,终于,我们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

    “那就如你所愿吧。”

    我听见他快步离开教室,重重关上门,循着楼梯离开天文塔的声响变成空泛的回音,回荡在塔里,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被风吹散也变得模糊不清。我终于抑制不住,掩面哭泣。

    当你爱上一个你本该最厌恶最讨厌的人,那才是最致命的,很多东西都是不该存在的,不必要的。就像处理一块筋肉相连鲜血淋漓的肉,无论怎样小心谨慎地用刀剥离骨肉,还是有筋膜藕断丝连地牵扯着,而每切除一刀,斩断一丝,都会耗费不少气力,牵动更多痛楚。

    太疼了,太疼了

    一只冰冷的手落在我头上,轻轻揉了两下,又将乱发重新理顺。

    “哭吧,哭出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是许久未曾听到的声线,是我记忆中最真切的波动。我抬起泪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塞德塞德里克你你恢复了吗你恢复了”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冲我温和地眨眼一笑“好像是这样,现在我看起来正常多了吗”

    我惨兮兮地笑了一下。

    他是正常多了,他现在看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仿佛一副彻底完成的鲜亮画作,不再只有黑白线条和框架的单调,褪去阴影和阴霾的男孩的轮廓相比之前更为鲜明,发色、眸色、衣着仍然都是印象中的模样,而不是一个茕茕孑立的过去的影子,或者雾蒙蒙的幽灵。

    只是毫无血色的皮肤看上去仍然令人觉得悲伤。太悲伤了我身边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是如此悲伤。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在我失去了我生命中的所有,以为自己再无可失的时候,他终于完全地回到了我的身边。

    “看起来就像是原来的你,”我强打精神,破涕为笑,“一样的俊俏。”

    当我身边很重要的人们遇到问题时,我都很乐意帮助他们尽快走出来,我总是跟他们说这些话,我知道他们需要最亲近的人的支持。而当我也遇到这种时刻的时候,当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任何支柱的时候,还有塞德里克提醒着我,我并没有真正被所有人抛弃。我想大概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被别人坚定不移地选择着,哪怕一次。

    曾经我以为这个人是德拉科,不过显然,我总是对他有着很多不切实际的希冀。

    天空泛起鱼肚白,惨淡的白昼驱散阴霾,苦撑黑夜的那些渺小的繁星终于功成身退,落幕收场。

    我安静地在塔里呆了一整个晚上,到最后已经哭不出来了。经历过家人相继离世那种极致的心痛的我是知道的,那种感觉你无法形容,它就是哭不出来。

    我时不时会觉得空荡荡的胃口直犯恶心,吐了几次,都是些黏腻的酸液,没什么缓解的作用,我想吃点巧克力让胃里好受些,结果还是吃多少吐多少。

    我放弃了。

    庆幸今天依旧是没有早课的一天,我还有大概三个小时可以留给自己在孤独中重整旗鼓,来努力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面对外界。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想到那些或怜悯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我就觉得不舒服。

    还有三个小时,我最好趁着没上课前看一下课堂可能会提问的内容,可惜我看不进去。

    我烦躁地将简单翻了几页的书从桌边推了出去。

    我脑子很乱。

    继一整夜失魂落魄之后,我发现我连上课的时候都在走神,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弗立维教授点我的名字,用满含希冀的眼神望着我,但我却不知道他刚刚问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看到他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下去,摇摇头,无奈地复述一遍,这才能重新作答这当然靠得是我往日的知识储备而不是当堂听讲,教授也很清楚,所以他的眼神才会那么失望。

    在那一刻我忽然联想到昨天,是不是我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最心爱的男孩的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跟他有关的事情我不该再想了。我不能让感情的破裂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影响到我的学习和进步。

    人有时候就得逼自己一把,很多事情你不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就不会意识到,如果不继续向上走,后果会有多可怕。我用了一个午休的时间站在寝室里的落地镜子前,一边补着眼部遮瑕,一边盯着镜子自我催眠自我打气,强迫自己在表面上伪装出最好的自己的样子。

    至于那些不被允许存在的思维逻辑过人总有它的好处,我脑海中的宫殿总有空房间容纳它们,很多,很多的空房间。在我罢免了那个年纪轻轻就敢在首领位置上胡作非为的我心里的小女孩以后,我也把她关了起来禁足。我发现可以控制自己的思维和记忆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和记忆相连的情绪,而且,拜德拉科和他的教父斯内普教授所赐,在这方面我越做越好了。

    我觉得我好多了。

    起码,我自己认为我好多了。

    于是我再次敲开了校长室的门。

    邓布利多教授不在办公室,福克斯也是,周围的画像看起来并不像是想要理睬我的样子,我等了很久他才出现,竟然是幻影移形出现的。我怔怔地注视着他用那只枯槁焦黑的手捂住胸口,艰难地干咳了几声,这才意识到应该跟他问好。

    “噢天呐,外面的风可真大”

    他很快缓和过来,依旧笑吟吟的。他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很惊讶吗身为校长总有它的好处,等很久了吗如果能预知到你要来,我会重新安排我的日程计划的。”他径自穿过办公室外的阳台朝我走来,紫色镶金边的袍子随着他的脚步在地上拖出一条流动着的斑斓色带,非常漂亮,“看来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对的,但我相信您,教授,既然您觉得离开是最好的选择,那它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微微蹙眉,眯起眼,用一种既好奇又不解的眼神望着我“虽然我高兴我的学生给予我如此高的评价和信任,不过为什么你不相信你自己为什么你不试着去听听看你内心的声音。”

    我迟疑了一下。

    “因为我觉得我的心会撒谎,我我觉得我身边很多人事物都不值得相信,我不想冒这个险,万一我连我自己都骗怎么办”

    他智慧的双眸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采,定定审视了我片刻。

    “有趣的想法,”他说,“你是个好女孩,谢丽尔,你没有辜负我们所有人对你的评价和期望,也没辜负你背负的责任。所以,在临别之际,我要送你点东西。”

    说着,他从袍子内的变魔术般抽出了一本书,一本一本博蒙夫人儿童文学作品集儿童读物还是麻瓜世界的儿童读物

    邓布利多那个老家伙现在越来越老糊涂了,我父亲总跟我说霍格沃兹有他在算是完了。

    一瞬间熟悉的狄更斯式的抑扬顿挫在脑海中夸张地响起,惊得我连连甩头,试图将那些冒犯的话语和夸张的声音从脑子里甩出去。

    “你怎么了”

    “不,那个我想您误会了教授,我四岁就能读文学名著了,我读书向来比别人快,至于童话书小画报什么的”

    我摊开双手,摇了摇头。他的书架上有这么多高深的魔法书,为什么不随便送我一本可以帮助我提升魔力的书呢这种书对我的魔法和未来有什么帮助我从这里根本学不到一丁点知识。

    似乎看穿我心中所想,教授歪着脑袋朝我笑笑“可我觉得我书架上其他那些书,还有你现在读的那些书全都帮不上你的忙,你需要这个,因为在我看来这里面饱含着爱和希望。”

    又是这句话。仙子呼吸的是爱和希望,书里也有爱和希望,不能因为仙子精灵妖精还有整个魔法世界都奇妙得像是从童话世界走来的,就什么事情都强行用这个来解释、往上靠拢,对不对我都要听腻了。我翻来覆去地检查着这本书,确认这只是一本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书,普通到我怀疑是邓布利多教授去麻瓜世界买柠檬雪糕的时候顺手在书店里挑的因为它连塑封都没拆,就是这么随意。

    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不懂,邓布利多教授,在我看来那只是童话故事。它们都是虚构出来的,都不是真的。”

    “那里的确都是童话故事。它们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提醒我们只要心存爱、善意和希望,生活就有机会变得美好,不光针对孩子,对成年人也同样适用,只是很多人长大之后就不再愿意读它们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应该是我们仅剩不多的几次见面机会之一又或者我们会 因此我不得不抓紧时间多跟你说几句。”

    他顿了顿,通透澄澈的湛蓝色眼睛注视着我,我却感觉他像是在注视着除了我以外更多的东西,“他思索着,无声地绽开微笑,眼睛随着笑容弧度变得和镜片一样,呈现出温和美好的月牙形状。

    “总之试着读读看吧,然后,试着去寻找属于你的故事的那个快乐结局,即使在那一页到来前你还需要书写相当长的篇幅来做铺垫,你也不要太着急。尽管现在你可能不信,但这一切事情真的会一点点好起来的。你的那个结局可能与你期待的那个的有所不同,可那就是令专属于你的结局变得如此特别的原因。我想它会帮上你的一点小忙。”

    我觉得有些似懂非懂,胸口有一股暖流暗涌着,即将倾泻而出。隐隐约约半信半疑之中,我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比较忙,不会呆在学校里,不过我会安排好一切,之后我会向麦格教授说明这件事,如果到时候你有什么需要或者这个计划有任何变化,而正巧我又不在,你就可以找她,她会作为中间人代为传达。总之无论如何,孩子,好好享受你在霍格沃兹的最后几天吧。”

    “我明白了,谢谢您,邓布利多教授。”

    我点点头,一如既往,准备在话题结束时以一个恭敬的鞠躬来表示我对他的帮助的感谢和尊敬。他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和形式,但我很在乎,这也是我能表达我心情的为数不多的方式之一了。

    鉴于很多时候我都有些好吧我想邓布利多教授是清楚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找到了将我与大方向的计划接轨的最佳方法,如果跳脱开来按照上帝视角去解读,未来因着我们的选择即将发生的一切确实是更好的,只是

    我抬起脸,还是忍不住在最后一刻问出了我心底的那个问题“可是您怎能如此肯定,这一切事情一定会如您所想那样一点点好起来万一万一”

    我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们别无选择。”邓布利多教授无声地笑了。

    像是每次谈话临别前一样,他抛了一把蜂蜜滋滋糖给我,冲我无声地绽开智慧的笑容,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神更为闪烁,仿佛蕴藏了星河中无数星体饱满的生命力。

    “再见了,谢丽尔。”

    下定了决心要跟这里的一切说再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说过人总要逼迫自己一把,哪怕是破釜沉舟。现在的我便处于这样的情形之中。

    离开霍格沃兹不,可能是离开整个魔法界的倒计时终于开始,又因着那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被告知需要离开的忐忑,我对这里的人事物的依恋感大大加深,时常在盯着朋友们的脸,或者听课听到某一句话、某个知识点时忽然精神恍惚,就仿佛这些随时都会在我人生中消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然后我的头便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看来不是个好兆头,我无法像平时崴到脚或切到手那样简单治愈自己。于是我又开始往老地方校医室跑了。庞弗雷夫人怀疑是最近的精神紧张和激烈的情绪波动牵扯到曾经头部的创伤,当然也只是怀疑而已,具体还是要去圣芒戈做检查。我当然不会去圣芒戈,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我是不会有健康问题的,而且在邓布利多教授没有准备好我未来的落脚地方之前,我不敢冒险离开这个暂时还算安全的学校去往外面的世界。

    从庞弗雷夫人那儿开了药后,我便回到天文塔,在辛尼斯塔教授给高年级上晚课前先帮她准备好教具。

    今天晚上是六年级的天文高等选修课。

    我盯着教学安排上有些失神。看来我今晚不能呆在这里了。

    倏地,我的后脑勺又开始诡异地疼痛起来了。明明下午已经按时喝过药痛楚打断了我飘忽到某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上的思绪,我忍不住趴在讲桌上,用手捶打着脑袋,徒劳地缓解疼痛。

    此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脑海里开始不断浮现出很多画面,过去的画面,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对我使用摄魂取念,无形中翻阅着这一切。我不知所措地被迫观赏着,直到感到一股仿佛是紧绷的琴弦断裂般的疼痛在脑海里迸开。

    好像有什么东西它

    我疼出了眼泪。这种未知感让我觉得恐惧。

    在心照不宣地达成将彼此从对方的生命中彻底剥离出去的共识之后,德拉科马尔福和我,不是冷战,不是闹别扭,而是实实在在地一刀两断,已经一周了。

    由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彼此都对这种犹如两条平行线般互不干扰的生活状态相当熟稔。

    只不过这一次,我们都清楚是最后一次了。

    至少我心里很清楚,我很认真。

    当摊牌的那一刻德拉科仍然坚持用他那一套来敷衍我,当我意识到他对我的感情,我们之前曾经的一切,竟然是如此的浅薄、普通和不值一提以后,我就在内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爱他了,也不会再去想他,哪怕一次。

    我把标准定得出奇得苛刻,自然刚开始的时候执行起来十分困难,以至于我不得不用上一些特殊手段。

    我在手上套了只橡皮筋,每当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时候,每当我的视线情不自禁随着那些擦身而过的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飘过去、想去寻那个熟悉的影子的时候,我总会用它来惩罚自己,强迫自己控制住情绪,控制住自己的心。

    这真的很疼,但它还远不及我现在心痛的程度挺可笑的它现在连渣都不剩了竟然还会疼,我以为它被无情碾碎了那么多次,连渣都不剩,已经可以全然麻木地面对更多冲击。看来我还是太脆弱。

    不过我不会表现出来让别人知道的,这只会让别人瞧不起因为那种人而脆弱和崩溃的我。

    “你记得我说过我父亲是个商人吧,他以前常告诉我母亲和我说,不管我们内心对客户到底是什么感觉,不管今天经历了多糟糕的事情,如果我们要得偿所愿就不得不在表面上装出最好的自己。可在当下这个世界你和我一直没有机会去装,是不是不但没有机会,这里还充满了危险。了解我们底细的人太多了,一旦我们被有心之人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就算不死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我一边对着镜子给自己擦粉底液,一边对塞德里克这样说。

    “我知道,我猜这就是为什么邓布利多教授希望我们离开这里。这里没有人给过我们任何余地。”他接过话茬。

    “不过很快我们就会处在一个全新的世界了,充满机会。我们会很安全,毕竟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给他们最大的帮助了。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谁也不会知晓我们的身份和过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抛弃所有的一切。那个曾经表现出来的不甚完美的自己可以升级换代了。”

    我笑着看向镜中的塞德里克,他也正好在看向镜中的我,目光始终盯着我拿着化妆刷的左手。

    我迅速将刷子换到非惯用手上,又拉了拉衣袖,试图掩盖手腕上的痕迹。

    “我已经看见了,你还需要掩饰什么难道私下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要这样死撑吗”

    我有些尴尬,讪讪地转过身,握住手腕,忐忑地望着他。他仍然面无表情,这才是最可怕的,塞德里克平时不笑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作为一个注重细节的男孩他还挺容易为一些小事情而感到情绪化的。

    而每逢这时我都会觉得忐忑和害怕,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他感到不高兴。就连斯莱特林的巴多克兄弟和格兰芬多的韦斯莱家,血缘关系,多来年也经常吵架,何况是我们。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需要慢慢磨合,这非常重要,我在乎他的感想。

    不过他并不是个愿意吐露心迹的人,当然,我也是。我猜我们需要多练习练习心电感应或者什么别的方法,以求培养无声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曾经是你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依靠,相信我,夏莉,没人比我清楚放弃这种感情有多难。所以没人强迫你一定要这样做。”

    我冲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我知道啊,是我自愿的,因为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们都该做出对自己来说正确的那个选择。”

    “可你看上去”他紧抿着唇,下颌绷得紧紧的,“并不那么好。”

    我听到他说这句话的一瞬间有些怅然。

    于是我重新转回去,看向镜子里女孩的脸。岂止是不好,她糟透了。

    “我没事,塞德,”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凑近镜面,将刷子换成眼线笔,小心描画着, “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些只是激素和化学反应而已,怎么说呢,这种反应就像是就像是魔药制作时材料之间的相互作用所产生的效果,像是幻觉。特别喜欢的时候,尤其是没有得到一个人之前,你总会下意识去想象他有多好,就好像这个人在发光,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和光芒可以让你忽略这世界上还有几十亿个男孩。但实际上存在于幻想中的这个人不是真的,直到慢慢地,幻想里那些被屏蔽掉的缺点一点点浮现,光芒一点点消逝。人总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

    可能是我一心二用的水平一如既往地糟糕,可能是我最近过得太迷糊太随意,许久不化妆导致我的技术退步,眼线笔一个不小心戳到眼角,使眼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要排除不适得异物感,浑浊的乌青的眼泪顺颊而下。

    但我感觉眼睛里好多了。

    “我早就清楚我和他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未来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瓜葛。可能是因为他对我和跟我有关的事情越来越上心,让我产生了一些很美好的幻觉,他给我造了个梦,一开始很模糊,后来逐渐清晰不过你瞧见没这就是幻觉的特点了,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当所有人都陷入幻觉分不清现实的时候,他的家庭,他的所作所为,突然让我醒了。”

    我深知从书中的理论角度来说,一般男性会比女性要理智很多,女性,可悲的是,经常会震惊于两者中的误差而不再清醒。但我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个清醒的例外,以为我喜欢的不是幻想中的德拉科而是他的本质,我相信人世间总有美好和真情,因此放纵自己沉溺,越陷越深。现在看来我对自己的误会大了,我简直是个神志不清的蠢货,自始至终都很清醒的是德拉科。

    幻觉就是幻觉,这些都不是真的。

    塞德依旧这么盯着镜中的我,尽管漆黑的眼中空洞无神,我仍能感受到那其中蕴藏着的情绪。他皱着眉,一脸不理解地摇摇头,摊开双手。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应该他的家庭和他应该分别看待。”

    “我以前认为他的家庭和他应该分别看待,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他瞒着我,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阴谋,阴谋是爱情的敌人,我昨天读完的那本书里这样写道。噢对了,白天空闲时候你也可以读一读,写得不错,在我们那儿是经典。”

    “就算他隐瞒这一切犯了致命的错误,就算前面你们之间的种种都是错的,至少你该相信他对你有真感情,别说这种自暴自弃又一概而论的话。这会让我觉得你现在像颗滚石。”

    “相信与否毫无意义,不能因为相信,就误认为那是真的。别再问类似的问题了,这很愚蠢。”

    “恩真的是这样吗可在我看来”

    “在我看来就是如此,随你怎么说。”我皱起眉,将画出去的小半截眼尾粗鲁地用食指直接从眼皮上蹭掉。

    身边顿时安静下来,了无生息,仿佛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

    终于,我的世界重归平静。就好像他从没来过,就好像一切从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我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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