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乐声和吵闹谈话唤回我的思绪,贾斯廷为我推开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办公室,我知道聚会差不多很快要开始了。

    屋子里现在人还很少,只有同样早到了些的赫敏和麦克拉根,还有教授和一些年长的男士女士,看样子应该是他以前教过的“希望之星”。深红色、翠色、金色的帷幔装点着天花板和墙壁,我几乎都认不出办公室原来的模样来,忍不住松开贾斯廷的胳膊,四处走走停停地打量着。

    天花板中央的一盏金质吊灯投射出红色的灯光中,一小块一小块跳跃的光斑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扬起脸眯起眼,惊奇地发现这其中蕴含着的竟然是一群真正的仙子他们沐浴在旖旎的红光中,像是舞台上的知名演员,飞舞着,嬉笑着,唱着歌,漂亮的翅膀有的是蝴蝶形状的,有的是蜻蜓形状的,忍不住让人想去伸手触碰。

    可能我的动作吓到了它们,它们迅速聚集于灯光最远处一隅,警惕地朝我张开双手,似乎是在防御着什么。但很快他们便松了口气,由领头的男仙子率先朝我深深弯腰行礼,而后七八只也同样照做。

    “原来是潘阁下,您可真是吓到我了。”

    这下换我惊讶了“你们认识我”

    “我们在岛上见过面,不过当时你已经累得睡着了,被你身后那个人类男孩子抱走了,还有一群对,那个红头发的漂亮姑娘当时也在,还有那个,那个和那个”

    这个健谈的男仙子给我的感觉有点像老骷髅,我忍不住笑出声,循着那小小的手的指向朝我身后看去。果不其然他说的是贾斯廷,原来是贾斯廷抱我回来的吗我和他疑惑的目光相遇,忍不住脸又有点发烫。我宁愿让纳威把我扛花盆一样扛回来,也不要这么尴尬。

    “你好啊谢丽尔,”卢娜的声音轻飘飘落在我耳边,她今天穿了一身银色亮闪闪的袍子,漂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她仰起脸,冲仙子们笑了笑,“你们也晚上好。”

    “你看起来很漂亮。”

    “谢谢,你也是。这些仙子很酷对不对,他们会自由选择形态大小,还会和交好的人类一起玩,这一群显然很喜欢聚会。上次霍格沃兹办晚会的时候我也见到这个小家伙了,还有这个,瞧,它们认识我。”

    我笑了。和卢娜聊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一点也不无聊,我觉得她比我这个正牌仙子知道的都多,只不过半真半假罢了,但我愿意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呃,除了现任魔法部部长是吸血鬼这一条外。

    “也许你该换个名字了,彼得潘听起来真的很男孩子,派特拉潘会更好些,不过这都不如你的本名,真是可惜,人本来就该用自己的名字。”

    我心里一颤,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悲伤撞开冰闸涌上来。

    我无法接话,只能冲她勉强挤出微笑。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我是怎么回应她的,她就好像自说自话一样,我知道她是无意的,但我,是的,我不是人类了,所以,就这样吧。

    斯拉格霍恩教授叫上我和贾斯廷,哈利和卢娜,以及刚进门的扎比尼和潘西,向我们介绍起与会的得意门生。远处赫敏和金妮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们,显然她们也经历了一遭。

    我听得兴致缺缺,只能维持礼貌微笑,时不时和贾斯廷、哈利对视,交换了彼此脸上的白眼或者苦笑。比尼就很酷了,他连装都不装,还是一如既往一张扑克脸。是了,教授巴结他着呢,他不用装。

    见我看向他,扎比尼斜挑着眼角,又开始用那种近乎评价的苛刻眼光冷冷地打量我了。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匆忙看向别处。

    他讥讽地笑了一声。

    我有些羡慕纳威和汉娜了,他们被教授无视掉了,但这也是种幸福不是吗

    而后教授将我们引荐给他其中一位学生,结拜兄弟我和吸血鬼的生活的作者和他的朋友丧鬼尼。

    又高又瘦的男人显然对哈利或者教授或者对那些兴奋又好奇地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都没什么兴趣,带着下眼睑深深地阴影的有些憔悴的苍白的脸猛地转向我,漆黑的眼里闪过一道红光。

    我忽然从心底产生出一种恐惧生理性恐惧,就像蛇害怕猫鼬,麻雀害怕老鹰,直觉和穆迪教授曾经慷慨激昂的授课告诉我,眼前的处境对我来说很危险。

    “你身上的味道和”他缓缓开了口,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向天花板。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连连后退好几步。

    “你不用怕,我不是那种吸血鬼,喂,我说”

    理智上我清楚他应该不是,不然灯罩里那些仙子就不会活蹦乱跳的,他也许是好的一方,就像卢平先生是好的狼人一样。但感情上我不相信,谁让他总是对着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女孩露出饥饿的神情我才不信呢

    我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无视身后不断传来的大家的呼唤,我拼命朝大门的方向跑去,用尽全力去拉那扇沉得要命的大铁门,凭借着天生的瘦小一头扎进缝里,强行挤了出去。

    “嘣”

    像是软木塞从酒瓶里跳了出来,我撞上了个什么有点硬又冰冷的东西,胳膊也被铁门夹了一下疼得要命。我控制不住自己向前跌了两步,像是溺水的旅人,我拼命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下意识抱住面前的人。而对方也迅速伸出手臂回抱住了我,和我一起踉跄着撞到走廊的墙上。

    我没感觉到痛。这才后知后觉,熟悉的气息和香味不知什么时候笼罩了我。

    一阵心悸使我红了脸颊,呼吸急促。

    带着些不敢相信,我迟疑着抬起头。

    灰蓝色的大眼睛,苍白没有血色的尖瘦的脸,刀刃似的鼻梁勾勒出极其冷酷深邃的轮廓,头顶火把的光照亮了一大片走廊的空间却唯独没有照到它底下的我们,他的大半张脸几乎都被笼罩在黑暗中,映衬得那双眼特别明亮,闪烁着光芒,像是一双蕴藏在湖底、波光粼粼的月亮。

    寂静的走廊上除了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就是我们零距离紧贴的身体之间清晰的心跳声。我分不清那是我的还是他的,总之我们之中有个人的心脏真的吵得要命,像是战鼓在敲,又急又嘹亮。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他这么抱着了,我

    我好想他。

    “你怎么在这里”

    心里的呐喊脱口而出时,却变成颤抖着声音的疑问。

    他没有回答,仍是这样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在等。

    又急又嘹亮的鼓声更吵了,吵得我心也开始慌了,我的心也开始随之调整了频率,弄得我有些缺氧和晕眩。

    鬼使神差地,我侧过脸,耳朵贴向他的胸口这很方便,我比他矮好多,几乎只要再抱紧他一些就能做到。

    “果然是你,你的心跳吵死了。”

    我感受到他在我腰际的双臂又收紧了些,忽然的动作令我心更慌了。

    “你是不是又喝醉了又在跟我说这种胡话。”

    他皱起眉,声音冷得像是块冰。这样的发问令我摸不着头脑“啊”

    他提起肩,又忿忿地呼出这口气,下一秒直接低头吻住我。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撬开唇齿侵入内部了,他的舌像是一条灵活的绳索缠绕着我的,在我的口腔里横行霸道,不断汲取着更多,很快我就眼冒金星,有些缺氧了。

    缓缓地,他离开我的唇,拖出一条旖旎的银丝还不算,又在我的唇边舔了两下。

    “还行,算你识相,我本以为你又打算玩喝醉了去勾引男人这套,”他眯起眼,攥紧我腰上的肉,“那个肮脏的泥巴种碰没碰过你”

    “注意言辞别这么侮辱别人行不行”

    他怪腔怪调地笑了一声“好啊,开始维护他了是吧你们是不是在榭寄生下已经接吻了老鼻涕虫这个死变态的办公室里全他妈都是榭寄生你们刚才有在哪个角落里接吻吗进展挺快啊。”

    “关你什么事你自己还不是跟女生打得火热,有什么资格管我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有些生气了。神经病吧上来就吻我,还用这种口气质问我,他凭什么啊“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所以就是有咯”

    “对我被他吻得天旋地转,他吻技特别好,我感到很舒服,成年以后我还打算让他碰我满意了吗你不就想听这些吗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多说几段”我气得差点咬碎牙,眼里直泛酸。

    他被我吼得一愣,脸色越来越差,几乎浑身都在发抖,双手仿佛要掐断我的腰。

    疼痛刺激到得我的理智越来越崩溃,我学着他的样子假笑,掐着甜甜的嗓音说“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要回到宴会上了,我出来太久了我的男孩会担心呢,而且我还打算再在榭寄生下跟他亲热一会,我不能浪费时间。回头见马尔福。”

    说完我真的解气了许多,不就是往别人心口插刀么,他以为我不会我只是不想这样而已。他逼我的

    “你刚刚叫我什么”

    “放手放手你叫我达灵,我叫你马尔福有什么不对的,你想听我还可以叫你级长先生来彰显你的与众不同放手”

    我不管不顾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眼泪不受控制起来。

    “你还需要挣扎什么放弃吧跟那种废物在一起你真是越来越不上道了,他能带给你什么一捧烂泥再想想我能带给你什么,你这个蠢货”

    “你能带给我什么失望,心碎,新的女朋友新的刺激,挖苦,冷漠,欺骗我不需要这些你根本就不珍惜也不在乎已经拥有的东西,你不会在乎我的,你只是不甘心你不甘心我先离开你所以你必须先作出声明是你甩了我,你不甘心我们分开之后我身边还有别人喜欢我,所以想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你都已经走出来了就别妨碍我走出来了行不行别这么自私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的感受”

    我的泣不成声,我的歇斯底里他从来都不听无论我怎么跟他讲道理他都不听。他不在乎这些。他就是不肯放手他不放过我,却也不愿意好好对待我。

    幸好,上帝终于听见了我绝望的呼唤,他将费尔奇先生带来我身边。显然我们刚刚的争吵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你们在吵什么知不知道斯拉格霍恩教授在这里正在办宴会,走廊大声喧哗,擅自违反教师规定指令,现在跟我过来去见你们的院长并领惩罚。”

    “我没有我是被邀请来的是他一直在缠着我,他他”我实在是不愿意指证他,但我必须实话实说,我不能包庇纵容他继续犯浑,“德拉科马尔福没有被邀请却在这里逗留,并故意跟我发生争吵,蓄意滋事,拖延我参加宴会的脚步,先生。他该受到教训,最近他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我觉得他的心思没用到正地方。”

    德拉科摇摇头,眯着眼冷笑了一声。

    “每次你都不站在我这边,达灵,我怎么就不意外呢。”

    我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努力忍住眼泪,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不过他调整得很快,立刻面向费尔奇先生解释道“你别相信她,她是个有名的撒谎骗人精,跟我分手了之后现在缠着我被我发现了怀恨在心反咬一口而已。我也是受邀参加只是我出发时耽搁了。”

    我举报,他反咬,我也怎么就不意外呢。

    我转向他,示威般地转了转手腕,将邀请函变了出来“那你有这个吗”

    他微微变了脸色“我我没带过来。”

    费尔奇先生一把夺过我的邀请函,看完后神情缓和了些“那你还不快点进去,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大声喧哗,真是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先生,我现在就进去。”我收起邀请函,最后瞥了德拉科一眼,心里涌上一股名为“你自作自受”的快感,重新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至于你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有名的撒谎骗人精我倒是不清楚,你我倒是很清楚”

    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走廊的昏暗和嘈杂的言语。就像我缓缓地合上宫殿里某一扇房间的门,隔绝了其中骚动不安的情绪和破碎的记忆。

    3,2,1

    我深吸一口气,不太放心地重新抹了一把眼睛。

    好了,我可以开始享受宴会了。

    贾斯廷迟疑了好久才重新走到我身边“你刚刚哭了吗发生什么事了是因为害怕吗那个吸血鬼他有作家先生在控制,真的不会伤害你的,我们所有人也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我更是不会。”

    我朝他平静地笑笑,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现在好多了,没事了。去找朋友们吧。”

    他点点头,和我一起向前漫无目的地闲晃着。冷不防地从房间的角落传来大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来是哈利,哈利真的笑得好厉害,还把蜂蜜酒呛到鼻子里,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明明卢娜一脸严肃,而周围人也都挺尴尬的。

    “他们在干嘛好像挺有意思的,要不要过去看看。”贾斯廷笑了起来。

    我点点头,和他一起朝哈利走去。

    “你没事吧”我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哈利,又朝他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示意他将高脚杯交给我,好好缓一缓,“那个给我吧,我帮你换一杯新的。”

    “不不好咳咳,不好意思,谢谢你咳咳。”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照做了。他全身都被蜂蜜酒浸湿了,可他仍然咧嘴笑着,用我的手帕满不在乎地擦拭着,时不时朝卢娜笑一笑。

    “斯拉格霍恩教授,我发现这个男孩鬼鬼祟祟地藏在外面”

    一道突兀的声音再次吸引全场注意,原来是费尔奇先生拽着德拉科的耳朵正朝我们走来。

    我愣住了,这真是一个粗鲁的动作,这一定很疼。

    哈利又开始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了,他看到德拉科这样应该特别高兴。

    “他声称是受邀来参加您的宴会,只是出发时耽搁了,您给他发过邀请吗”

    德拉科挣脱了费尔奇先生,狠狠瞪着我,愤怒地吼道“好吧,我没有被邀请我不请自来,你高兴了吧”

    我被他怨愤的目光看得发毛,下意识躲闪过去。

    “我们去别人那儿看看吧,这里这里有点乱。”

    我轻轻拉了一下贾斯廷的手,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掌,我的指尖就这么被他包覆进去。

    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低头看向我们的手的时候耳朵有些红了。

    “对不起,我”

    在他想要松手的时候我缓缓扣住他的大掌,努力平息着脑海里两个我的激烈斗争,我知道这样做很可耻,但我今天还真的就想这么做。

    “没事,去找纳威玩吧。”我冲他宽慰地抿嘴一笑,贾斯廷瞬间晃了神,微微张开了口。

    我瞥了德拉科一眼,故意拉着贾斯廷从他面前离开。

    “刚刚你出门是遇到马尔福了吗”等走远些,贾斯廷才在我身后悄声问。

    我下意识想要松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他的手又温又软,和德拉科的手完全不一样,虽然只握过几次,但每次感觉都很好。

    我不想骗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小声说“刚刚在门口吵了一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我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只不过可能用的方式不对,反而把你弄哭了。”

    我惊愕地望着他。

    似乎被我的神情逗笑了,贾斯廷笑弯了眼“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觉得我评价得应该很客观吧。”

    就是因为你评价得太客观了我张张口,但还是觉得没必要说了。

    “等他用对方法的时候你再原谅他吧,现在该让他着急一会,这是他的报应,”他冲我狡黠地眨眨眼,语气中的恶劣几乎让我忘了他对我一直都有很深的好感,“当然你要是之后觉得还是我更好,噢虽然我觉得我肯定更好,但无论如何记得跟我说一声。”

    我的眼眶再次泛酸了。

    “你不用这样的,贾斯廷,你可以去喜欢别人的。跟别人试一试吧,我知道有女孩一直喜欢你。”我哽咽着低下头,眼泪砸在自己的脚尖上。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就别强迫别人去做了,这样很双重标准,知道吗总之你就当尊重我吧,反正感情这个东西得不到回应总是有一天会耗光的,耗光就结束了,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现在就看是你的先耗光还是我的先耗光了。”他的话勾起我心里最深、最痛的伤疤,轻轻一挑,血肉模糊。我知道在他心里也是一样。

    “不过,在耗光之前”

    他轻轻用另一只手包覆住我的手,双手捧到自己胸前,我也不由得被他向前拉近了些。

    “我们都必须竭尽全力去努力。”

    我皱着眉闭上眼痛哭出声。

    他轻轻抱住我,将我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就像是轻轻给还未愈合好的手术伤口拆线,一阵一阵的刺痛和战栗。

    辛尼斯塔教授桌上,天文学高等选修的期末小测扑克牌一样散乱不堪,我在帮教授整理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看三年级里我是不是最高分,想看自己的朋友们考了多少分就这么一边扒拉,一边理顺次序,我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考卷,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德拉科马尔福。

    字母末尾潦草的勾勾绕绕,像把名字画了个椭圆圈似的。而卷面上他的红圈可没有他字迹里那些勾勾绕绕要多。

    他没及格。差很多分没及格。

    我心里泛上一股极其、极其难受的感觉。他明明讨厌天文讨厌得要死,高等课程又难,为什么还为难自己,要知道德拉科作为一个极其溺爱自己人在这世界上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为难他自己。他为什么是为我吗

    平时统一指令的大脑也开始分庭抗礼了,一个小小的我在欢呼欣喜,一个小小的我又在自我贬低。我不知道该支持哪一边,这个决定很重要,只要我支持其中一方,她就赢了。

    我想要哪一边赢,似乎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噩梦和生命疼痛挣扎边缘验证过的真理不是推论,不是定理,而是真理。

    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再继续努力我已经失去自己了,不能再失去所有心血和精力。

    斯莱特林学院只有德拉科一个人选修了天文学高等课程,这让我想要把试卷交给其他学生都没办法。

    我坐在辛尼斯塔教授经常坐着的讲桌前,紧张地等着一个又一个学生来领取自己的试卷和成绩单,并在名单上签字。这项工作本来不该由我做,但教授从17号就开始重感冒,到现在仍然身体不适,坚持给全校七个年级出期末试卷和监考已然将她好不容易恢复的精力又给拖垮了,后来试卷只能交由我来批改和分发。

    六年级只有十个人,现在只剩下德拉科一个人没来了。我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明明今天是离校日的,他该不会领完其他学科的试卷就直接走了不来领了吧依他的脾气也不是没可能的。

    我从早上七点多等到中午,一到五年级各个学院的同学代表已经将试卷领走了,六七年级里只剩下一个躺在圣芒戈的凯蒂和他自己。我不认为我有必要继续等下去。

    我将天文教室和顶层的观测台全部收拾整齐,关上台灯,锁好门,正准备下楼,却发现德拉科静静站在下一层仰起脸注视着我。

    我的脚步一滞。

    “你迟到了。”

    “对不起,我只想单独跟你聊一聊。”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什么时间。”

    “你有很多时间,大把大把的时间,就不能分我一点吗”

    我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努力做到平静才敢继续下楼。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我踌躇着还是停了下来,决定不要那么随意地像上次那样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去捡。毕竟是我最爱的天文学的试卷,而不是魔药学课本,还是得正式点。

    “看完没有问题之后在名单上签个字,然后自己塞进教室门缝里就好了。你的成绩太差了,没有任何一个高级班的学生成绩像你一样差。辛尼斯塔教授让我转告你,如果到学年末你的测试成绩还这样的话,就不准你再修七年级的课程也不准你参加net,并将缘由列入学生档案里,”我装作低头阅读试卷的模样,阅读这份不知道我已经读了多少遍的属于他的试卷,“问题挺严重的,所以呃,你你自己抓点紧吧,我知道你能做到,你可以的。”

    我将试卷和名单塞进他的怀里,却被他一把攥住我正要抽回来的手。

    我的手隔着厚厚的书和羊皮纸,却仿佛紧贴在他冰冷的胸口那般,带给我一如既往的脸红心跳。他的手也是一如既往地凉,带着股力量。我不敢看他,只能盯着地板。

    他什么也没说,攥着的那只手松开了些,缓缓下移,直至能够牵引住我的小臂才再次用力。

    我知道我自己是可以闪开的,他动作很慢,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脚动不了了,我没有动。

    他抱住了我。

    我能感受到他将头埋在我的长发之间深深地呼吸着,我能感受到他每一丝热乎乎的气息和胸口每一声响得要命的心跳,我能感受到他身体和我的每一丝触碰。

    我知道我自己是可以推开的,他没有用力,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动不了了,我没有动。

    “我做不到,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不可以,”他在我发间闷声低语,“关于你以前跟我说的月亮的事情,以前没觉得什么,但现在忽然我也觉得,偶数要比单数要好,两个人要比一个人好。没有你我什么都不行。”

    我眼眶已然泛酸,却仍试图维持平静的假象“我敢肯定那些和你出去的女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我没跟别的女孩出去过那都是谣传”他猛地离开我,双手紧紧捏着我的双肩,紧迫地盯着我。

    “那你和达芙妮是怎么回事我亲眼见到的,在霍格莫德村。还有好几次我在走廊见到你跟别的女孩在一起,这也全是谣传”

    “不是谣传可是我我”

    我在等。

    他皱起眉,灰蓝色的眼里瞳仁不断跳动着,像是一根即将崩裂的弦。

    但他没有给我任何解释,只是垂下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双手反而将我的肩膀捏得更痛了。

    “这样啊,不能跟我说吗”我叹了口气,“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你的眼神了,有什么事在你心里,你最近表现得很奇怪,我很担心你。我希望能帮你分担一些,而不是一直听你”

    听你敷衍我或者说什么对不起。

    “算了,”我眨眨眼,再次叹了口气,“我先回寝室了,你记得圣诞假的时候回家好好复习,放开我吧。”

    “你能陪我复习吗”他没有放手,反而这样问我。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后苦笑“我不认为我有这个义务,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可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只有你才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这门课,我有一百个理由撕了这本书但我只有一个理由翻开它那就是你,达灵,”他动了动喉结,哽咽着轻声说,“只有这样每周两个午夜我才能看到你从这儿离开的背影。”

    眼泪断线了的珠子一样降落,我的心里传来一阵冰锥穿凿的痛,它又开始了。

    “我考了七个o,差点没废掉半条命,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不停在补以前的内容,因为我记得我欠你的东西,你把账销了吧,达灵,一笔勾销,重新来好不好哪怕从一起学习开始,我知道你最喜欢跟我一起学习,一坐就是七个小时不挪窝那种,虽然这每次都会逼疯我让我每次回寝室之后都压力崩溃到把所有书和本全都撕了,但我还是每次都把它们全还原了第二天继续”

    我被他的讲述猝不及防地逗笑了,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我还不都是为你好,你能不能感恩一点”

    他也笑了,尽管黑眼圈深陷的双眼看起来是如此悲伤。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颤声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母,只有你是真心实意向着我,事事都为我的未来考虑的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一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我惊愕地睁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

    “我做了很多错事,可能以后也还会继续做错事,但我真的、真的不能失去你。我是个混蛋,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我我以后会很感恩的,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真的都快疯了。我最近压力真的很大,我很难受,拜托你,达灵,拜托了”

    他说到最后整个人几近崩溃地垂下头,又将额头撞在我的肩胛骨和锁骨上,整个人像是一只迷失方向的小兽,颀长的身形蜷缩着,瑟瑟发抖。

    我没有多想,立刻制止他在我怀里无意义的横冲直撞,忧心地望着他,双手捧起他的脸,迫切地用拇指为他抹去眼泪,心都要被他撞碎了。

    “德拉科,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你要拜托我什么,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他抬起灰扑扑的眼,半透明的睫毛挂着残存的泪珠,是我前所未见的无助。他的眉皱了起来,他的鼻皱了起来,他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紧紧地咬住牙,流露出极度痛苦和想要争辩的表情。

    我哭出了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仿佛神迹降临,我听到德拉科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那样迫切,那样痛苦。

    「你帮不上我,你什么都帮不上我。可我又需要你胜过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即使我知道你不会想要留在我身边。」

    我缓缓眯起眼,牵动了蹙眉的动作,迟疑地试探道“德拉科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双唇紧抿,不由分说地抱住了我,让他那吵闹的心跳和我的重合。

    我在等脑海中再次响起他的声音,来确认我的猜想。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果然再度响起了,不过这次是在我的耳畔,热乎乎的,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你只要陪着我就足以拯救我的生活了因为我我没办法生活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

    我怔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推开他去看他的眼睛,我想要通过他的眼神来确定他现在的真心,这句话真的太重了。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因为我真的会当真,我向来是个很严肃的人。

    而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现在也无比严肃。

    “从未在一起和最后没能在一起,哪个结果更让人难以接受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意外的是德拉科今天也有想要跟我确认的事,只是,他明明知道我的答案还这样偏执,实在令我不忍心再次说出口。

    我犹豫了很久,感受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焦灼越来越痛苦,终于闭上眼认命一般地说出口。

    “从未在一起。”

    “不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对无论哪一种我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发生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的消除你这种想法不然我就对你用一忘皆空”一如我所料也一如既往,他被我的回答刺激得不轻,怒吼着,紧迫地盯着我,像是在反复念叨着什么咒语般确认着,“我们会在一起的,你一定要在我身边等我一下,只要等一下就好了,你相信我对不对达灵我没办法生活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我知道你也没办法离开我,不管我做了什么我绝对不会害你的,你要相信我,我再也不会害你了。我们会在一起的”

    “德拉科你冷静冷静,别怕德拉科别怕现在我在你身边呢,以后的事先别想那么多好不好,恩”

    我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忍住鼻酸和汹涌的眼泪,努力做好我该做的事,努力去让他变得和我一样冷静。我们总得面临这一天的,面对一个没有彼此的世界,或者是有着对方的婚礼和独立未来的世界,在那到来之前只是谁受伤多少的问题。我也早说过了,关于这点,如果必须要有人红了眼眶,我希望那个人是我。这是我的生日愿望。所以到现在为止就挺好的了。

    可他忽然这样,我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后悔的欲望。我后悔这么早结束了,就像德拉科说得,这样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我们最后没能在一起简直还不如杀了我。

    这种欲望和意识令我觉得惊恐又痛苦,像是将我扔进冬天结冰了的深不见底的黑湖。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懂得知足的一个人,生活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学习也不是难事,因为我坚持永远不做没有把握的决定,我从来都对未来将发生的一切都有应对的心理建设。但自从和德拉科以后我突然变得贪心和不计后果起来。人的私欲突然开始在我的身体里野蛮生长。

    如果今天拥有一个微笑明天我就开始期待一个拥抱,希望每天起床面对的新的一天都有你,希望今天能比昨天离你的距离更近一些,希望每一天都能比过去一天更爱你一点。

    而就在此时我又真切地听见了仿佛是我内心呐喊的回音响应在我的脑中,只是换了个诉说的对象。

    「我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我爱你,我非常爱你。」

    我无声地落下眼泪,缓缓将他抱紧,绝望地闭上眼睛。

    我完了。

    那句“你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那我们再试一次看看吧。”

    仿佛是等待了一个隆冬终于绽放的花苞,终于用尽了全力爬上藤蔓,开出了漂亮的花。每一瓣花都涌动着心悸和喜不自胜。

    “你你说什么”

    “嘘别说了,”我轻声打断他,顺便在他肩膀上恶劣地抹了两下眼泪,“你的心跳声太吵啦好烦,别再说了。”说着,我更用力地抱住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来证明我的态度。

    “而且我还没原谅你呢。”

    他开心地笑出声,那吵人的心跳声更甚了,我听见他吸了吸鼻子,从喉间发出又像是呜咽又像是快活的低语的声音,不过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算了,他现在还在一时的情绪里,以后总会跟我说的。而且就算他以后不跟我说,我想我也有办法知道。

    如果能听到最爱的人的心跳和心声,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贪这个心。

    再试一次吧,做人偶尔也要贪婪一点。

    感受到环在我腰际的双手逐渐松弛,转而抚上我的脸颊,他手心难得的微热令我舒服地眯起眼。下一秒那股熟悉的香气再次逼近,积久的皮革,焚烧的檀香,透着些青涩的树苔和泛着清新的苦橙将我包围,钻进我的心里,钻进每一个漆黑的、苛刻的锁孔里,就像他的舌头一样那么轻易地就撬开了紧闭的秘密,长期以来不被准许存在的所有的一切,记忆、情绪、情感破门而出,洪水般淹没了我。

    仿佛再次被睡梦中深不可测的海彻底吞噬,他始终是我濒临溺亡前最后想见的人。

    永远都是。

    我心甘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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