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我的宝贝儿子。”

    顿了顿,他一边无声地落下眼泪,一边开心地笑了。

    “谢谢你,妈妈。”

    我再也忍不住,转了回去,将身靠在墙上,仰脸望着医院刺眼的惨白灯光不住地流下眼泪。

    纳威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伯父伯母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残忍,好人永远要这么痛苦。光会刺痛你的眼睛,可是黑暗就不会。

    我闭上眼,隔绝自己与那惨白的灯光,让自己沉寂在无尽的黑暗中抽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边传来脚步声,我赶紧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但还是晚了一步,纳威的奶奶还是发现了我。她厉声叫住我,吓得我魂都要没了。

    纳威闻声赶来,看见我,瞪圆了眼,胖胖的脸先是变得煞白,又开始迅速涨红,窘迫得说不出话,半天只挤出我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只是”我的眼泪还没止住,又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这太失礼了,我连忙擦了擦。

    “你认识她”

    纳威简单和奶奶介绍了一下我,我微微躬身,向这位曾经和好友麦格教授在战场上一同叱咤风云的女巫打招呼致意。老隆巴顿夫人的态度终于好了些,但声音还是凌厉得像把机关枪“我先回去了,你跟你这个爱哭鬼朋友说完话就快给我回学校上课。真是的,别告诉我你在学校都交跟你一样的朋友。”

    她叽叽歪歪地走远。纳威才跟我道歉。我对他奶奶的厉害程度早有耳闻,没有在意。反倒是我,得像他道歉。

    提到刚刚的事,他的神情再度开始不自然起来了。我太懂那个表情了。

    没人能比父母更能击溃一个人。

    “夫人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你不用太担心她。”我岔开话题。

    他“恩”了一声。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我本来想委婉些说,但我觉得此时的纳威不需要那些他从小到大都要听吐了的官话和寒暄,和“我很抱歉”,“如果我让你觉得难堪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担心你。看到你这么坚强,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他终于看向我。

    “可你哭了。”

    我张张口,脑中一片空白。

    “大概是因为欣赏到了你的那副画有感而发它让我觉得孤独。”

    短暂的沉默。

    于是我继续说“在我发不出声音只能写字的时候,塞德里克曾经告诉我,不能把所有关心自己的人全都推开,我想也许是我的笔迹同样也让他觉得孤独吧。这句话同样也送给你,纳威。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心情了,眼睁睁见到最爱的人们遭受痛苦。每天每天都沉浸在这种窒息的痛苦中,但没有任何人知道。有时候我也很愤怒,即使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我知道坏人还在逍遥法外,可为什么不幸的事情都发生在我们的身边”

    “有时候你得做出选择,谢丽尔,”纳威忽然开了口,声音不大,闷闷的,但还是惊讶到了我,“如果说我从小到大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邪恶的唯一胜利就是好人的不作为,即使这种不作为背后可能存在理由。”

    他看了我一眼。

    “我也听说过你家里人的事,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遭到这样的灾难,但我知道他们不会白白牺牲的,就像塞德里克,就像我父母,你不用安慰我,我没关系的,因为我以我父母为荣。他们选择了正义和责任,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和信念这么做的。”

    我惊讶于他竟然会对我说这么多,虽然我们从开学我帮他了那一次开始关系一直很好,比我跟格兰芬多的其他人还要好,但这样推心置腹的谈话,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特别是,在这么沉痛的时刻,他明明自己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却还跟我说这些。

    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于是我朝他笑笑。

    “是这样的,我祖母在临死之前也这样说过,她说,黑暗永远不会赢,它只是让你以为他会赢而已。她身上有上神秘人想要知道的消息,但她宁死也没有说。食死徒就这么在我面前杀了她,还杀了我的母亲和姑姑。”

    于是我跟纳威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下简单地谈了一会。这是我第一次跟对别人主动说起这些,他听得很认真,没有因为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而露出一丝一毫的怀疑或轻视。紧接着他也开了口,将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积年累月的残破回忆倾诉出来,有很多记忆因为遗忘咒的关系已经记不清楚,他也因着可怕的回忆而再次失了自信和流利的口吻,可我还是能感觉出来他是开心的。痛苦的事正是因为有人倾诉才能随着时间过去,倾诉越多,就越平和。也许我和他都太过沉默了。

    可面对周遭的人事物,似乎我们除了沉默之外也别无选择。

    精神科的医生和护士前来查房,我们这才意识到时间很晚了。

    “恐怕我得走了,下午还有针对五年级升学的讲座,麦格教授的,很重要,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早日返校。”

    “你们下午还有讲座该死,这个坏小子该不会是想翘课吧”

    我愤愤地嘀咕着,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以前就知道德拉科学习习惯极差,纪律散漫,但我不想让他借着陪我的名义继续这样,让我背黑锅,别人听说了说不定还会以为我是德拉科学习生活中的坏影响呢

    不行,我说什么也要把他这些坏习惯扳过来。如果说当有教养的小绅士是为了家里脸面,扼杀他当地痞流氓的天赋和心意,可学习是为自己学的,又不是为别人。

    我这样想着,跟他匆匆道了别。我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就不仅仅是被德拉科臭骂一顿那么简单了。而且我也有点火气要发。

    “谢丽尔你”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纳威颤抖的声线,他忽然将细小的声音拔高,看起来需要很多勇气。

    “你为什么要和德拉科这种人在一起你想背叛你的家族和你身边所有人吗别告诉我你不信哈利的话,他回来了,而你身边的那个人和他的家族脱不了干系这会让你自己堕落的”纳威越说越生气,我很少见他这么激愤,但很快,听完他的话我就明白了,“就算你不堕落,周遭的人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看待你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轻声回答,“但这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的。因为我知道人和人之间只是一段路的关系。”

    我抬起头,艰难地冲他扯出笑容。

    “特别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交集的地方除了一个小小的点还有什么呢总会有那一天的,我这个人总是习惯提前做准备,心理建树也算所以我我不会阻拦那天的到来的。”

    只是我想再多陪他走一段路这句曾发自内心对塞德里克解释过的话,现在我再也无法那样真切地、毫无顾忌地说出口了。我不能了。

    纳威摇摇头,秀气的眉拧成一团,使他圆胖的娃娃脸显出一种少年老成和严肃。

    “你太天真了。这种想法很自私,且更愚蠢,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没想到你比我还要蠢,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经历过那种事,你还能说出这些”

    “你比我还有这个学校里,甚至整个魔法界那些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的人清醒太多了,你一点也不蠢,以后别这样妄自菲薄了,是我自己蠢,德拉科也经常这么说我,我知道,我都知道。谢谢你今天推心置腹跟我说这些。我以为我们不会是朋友了,毕竟”我有些说不下去了。

    纳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圆脸气鼓鼓的。

    “毕竟你和那种恶棍在一起了,是吗我得说,我讨厌他讨厌到骨子里。我根本不相信他。但我相信你和你的眼泪,我希望你以后一直还是你,这样我就不会弄丢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还反而要在未来面对一个敌人了,毕竟”

    他顿了顿,加重了些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样去爱自己的敌人的”

    他的话鼓点一样敲击着我的心,几乎要敲碎它。

    与此同时我感到一股几近窒息的悲伤水流一样迅速没过胸口,脖子,快要将我吞没。

    我低下头,剧烈喘息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纷纷失了重砸在淹没我的海洋之中。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我一样去爱自己的敌人的”我默念着这句话,摇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没人做得到,我也做不到,我清楚我自己是什么能耐。我也希望他不是我的敌人。”

    “他已经是了,不管你信不信,下一步,他就会宣誓效忠,子承父业,这还用想吗”

    “他不会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

    我再次语塞。

    如果一条蛇被咬死了,那么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猫鼬。

    何况还是一只平时就饱受诟病,树敌众多的猫鼬。

    我希望他不会,这种话只有我自己信而已。不能因为我相信就把它假设成真的。但我仍然认为,时间会证明一切的。随便别人怎么说。

    我的沉默引来纳威不住地摇头,我知道他一定觉得我不可理喻。

    “总之还是谢谢你,纳威,除了你没人会跟我说这些话的,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天的,谢谢你,”我吸吸鼻子,强打精神,回归平静,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生日快乐,纳威。希望你未来每天都快乐。”

    “我也不会忘记这天的,保重,”他礼节性地拍了拍我的后背,随后放开我,娃娃脸上显露出一种恐惧和迷茫,临走的时候还在嘀咕,“还好我没有爱上什么人,真是感谢老天爷,我本来脑子就不够用了,太可怕了”

    和纳威道别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自己的病房。德拉科正在病房里上了发条似的来回踱步,我甚至都能看到他周身熊熊燃烧的火气。

    见我推门进屋,德拉科狠狠瞪了我一眼,劈头盖脸又开始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整层楼都找不到你到底跑哪里鬼混去了你这个撒谎精。”

    “我刚刚看到纳威了。”

    “然后你就跟着那个怪胎在医院里闲晃了我不是都说过,你要”他的愤怒硬生生转了个弯,沉淀成讶异,“你怎么哭了我我就这么随便说你几句不至于哭吧。”

    我下意识摸摸脸,泪痕未干尚存,随着手指拂过眼角的动作,眼眶中残存的温热掉了下来。

    “不是你的关系,我只是想到看到纳威那样子心里特别难受。”我吸吸鼻子,哽咽着说。

    “傻子。那是他的父母,跟你有什么关系,至于哭成这样,管好你自己吧,”他嫌弃地揪出一张纸巾,离得远远地才递给我,“擦擦鼻涕。”

    我像个乖巧的洋娃娃,接过纸巾,机械性地擦了擦,在床边坐下,因为之前的痛哭和情绪波动微微颤动着的双手无力地握着纸团。

    我知道德拉科是不会理解的,他什么都不懂。也许也不想懂吧。

    所以我只能保持缄默,就像往常一样。

    出院后我补送了纳威和哈利生日礼物。而后霍格沃兹终于放假了,因为之前重重而比往年还要漫长许多的第三学期终于结束了。

    这次放假的时候德拉科和我做了很正常的告别,没有藏着掖着,也没有些冷言冷语的情绪。他的朋友在一旁怂恿我来他们车厢一起玩,但男孩子们过于调笑的口吻和上下打量着我的模样令我既害羞又胆怯,于是装作低头整理鞋带没有去看他们。几个斯莱特林的男孩子撇撇嘴“切”地发出嗤笑和不耐烦,拍了拍德拉科的胳膊,先他一步上车。

    我也正在和埃莉诺迪莉娅她们道别,顺便等一等慢吞吞的汉娜。我得谢谢她,在最后一场比赛之后,很多人都对我有点意见,多亏她照顾我。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噼里啪啦闪电般的脾气,骂退了很多冷言冷语。当然,她私下里也没有少对我噼里啪啦过就是了。但那不一样。

    我等了汉娜好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不知道和厄尼在说什么,两个很没形象地笑作一团。见到我,他们一一跟我打了招呼。

    德拉科似乎是对我忽略他的存在感到不满意,声音抬高八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恩我有啊,”我赶紧转向他,做出认真听的模样,“等你回到家之后我们再联系。你的同学不是在车厢里等你吗”

    显然他一副还想说什么的模样,但最后,他眯起眼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言语简略,且毫无情绪波动。

    “我有空,写信给我。”

    “瞧你这语气我有空,写信给我,”很不幸,汉娜听见了,她又开始发表言论了,她瘪着嘴,闹着玩似的压低嗓音扮丑,学德拉科说话,不忘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也这是约女孩的态度”

    德拉科跳上车,回过头朝她扯出一个残忍而轻蔑的笑,阴涔涔地说“至少我有女孩可约,不像某人。”

    汉娜最烦别人嘲笑她过于男孩气像个假小子,还特地为此从二年级开始留了长发,扎双马尾,穿时髦的裙装至于有没有用,另说。这些都是厄尼告诉我的,当然,德拉科作为同期生的一员也是知道的,这句话踩到了她的痛点。

    “这个恶毒的混账”

    她跺脚怒骂的声音就像一道惊雷。她气得连理睬我都不想理,不顾我的道歉,拉着厄尼和几个兄弟一头挤进排队的人群中,大姐头似的,叫嚣着要找马尔福麻烦,一群人消失在车厢内。

    渐渐地,我所熟识的人都登上了这班列车,我冲他们招手,目送他们消失在远方路的尽头,离开这个代表分别的月台。有很多我不熟悉的高年级生们不慌不忙地搭伴走来,准备等待下一班火车,不过于我那都不重要了。朋友们都走了,对我来说霍格沃兹只剩下一个空壳,空壳里蜷缩着一个我,还有一个耐心陪伴着我的斯普劳特教授。

    距离教师放假还有那么四五天,我可以一个人霸占如此宽敞的图书馆读得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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