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是对她百依百顺也不为过了。这样的小事,他自会依着她。

    夏云姒便在午时之前赶去了宫正司,宫正司早先得了旨意,知她要独自见人,就都退了出去。

    她踏进刑房,在昏暗中嗅着那股铁锈般的血气,不知不觉想起自己小产之时似也闻到了这样的味道。

    她不禁下意识地屏息,左右四顾,终于缓缓适应了房中光线,看到了被缚在木架上的吉徽娥。

    她原是个美人儿,身材极佳、舞跳得好,声音也动听。

    可眼下遍体鳞伤、形容枯槁,再看不出半分昔日的光彩。

    夏云姒欣赏着她的每一分惨状,悠悠然地坐在了离她不远的椅子上。

    似是察觉到有人,那张脸缓缓地转过来一些,视线停到她面上,却过了许久才辨认出她是谁。

    “是你”嘶哑的声音,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又动了动,动得激烈了些,手脚上的镣铐发出些许轻响。

    “我没想害你的孩子”她绝望地辩解,“我我不知道你有孕我没想害你的孩子”

    “我知道。”夏云姒勾勒精致的朱唇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想害的是和贵姬的孩子。”

    只因听到“和贵姬”三个字,吉徽娥的银牙便狠狠一咬。

    夏云姒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你知道重刑审问你,是她的主意吧若不然皇上顾及两国和睦,不会下这个手。”

    吉徽娥顿时挣扎得更为猛烈“那毒妇”

    “但你也不冤。”夏云姒扬音,笑容尽数敛去,“若我被身边人这样背叛,我只会比她更狠。你还有脸骂她是毒妇,一时听来竟不知是谁要害谁的孩子”

    吉徽娥嘶吼起来“我比她年轻,比她貌美比她得皇上喜欢她除却那公主的身份还有什么我如何能忍”

    夏云姒啧了啧声。

    愈是放纵自己作恶事的人,愈会为自己找理由。吉徽娥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不欲与她争辩,只笑了笑“不论怎么说,我多谢你。”

    吉徽娥陡然怔住,不解地望着她。

    “喝酒之时,我还真怕酒没问题若没有那杯酒,我不知何时才能与和贵姬达成今日这般的交情。”她轻松而道,“如今可好,她、她腹中的孩子,乃至她背后的整个洛斯,来日都是宁沅的助力,我代宁沅谢你的恩情了。”

    “你”吉徽娥眼中沁出错愕,“你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也在算计你什么都知道”

    “嘘”夏云姒竖指示意她噤声,面上露出小女孩与闺中密友说秘密般的促狭浅笑,“我是想让你走个明白才告诉你的,你最好让这话烂在肚子里。不然添上一道胡乱攀咬的罪名,你怕是连全尸也要没了。”

    “你你们蛇鼠一窝”吉徽娥破口大骂,又狠狠啐了一口。

    夏云姒笑意愈浓“不甘心,是不是”

    “换做是我,我也不甘心。”她摇摇头,“原不过是失宠,留着位份不惹事,总还能好好活些年。如今可好,就为了这么一档子事,连命都要没了,还遭了这么多罪。”

    吉徽娥骂得愈发的狠,大约是学得并不算太地道的汉语已不足以表达愤慨,她不管不顾地换了洛斯语来骂。

    夏云姒听不懂,倒也无所谓,仍旧笑容悠然“所以啊我如果是你,就绝不白死,拼了命也会把背后指使我的人一起拖进阴曹地府去。”

    吉徽娥骂声骤停,印着鞭痕的眉头皱起来,带着深深的茫然“你说什么”

    夏云姒站起身,一步步地踱到她面前“你告诉我你仔细想想再告诉我。”

    她慢条斯理地给吉徽娥理着早已在重刑中被打得支离破碎的衣衫“仔仔细细地算清用药的分量、将药冻在冰中,以此瞒过太医的查验,倒让在场嫔妃都差点成了证明你清白的人证这些精打细算的点子,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么”

    她其实差一点就做成了。

    这样的筹谋,能是她这颗脑子想出来的

    夏云姒笑吟吟地打量着她,看着恍悟与悔恨同时在她脸上漫开。

    “不”她木讷地垂下头去,“不是的。”

    “是我身边的宫女给我出的主意”她说。

    她从洛斯带来的侍婢、她最信任地人怂恿她说宫里害人多么常见,只要不被人察觉,就说不上对与错。

    是这句话让她动了心。

    后来更多的主意也都是那侍婢出的。她被报复的快感蒙了心肠,竟全然没有去想,她为何会突然生出这许多主意。

    “竟然是她”她大睁着眼眸,眼泪一颗颗直落下来,“她从小就伴在我身边连她母亲病故,都是我出钱帮她安葬的,她怎么能”

    夏云姒凝神,轻吸着冷气,退开了半步。

    多么讽刺。吉徽娥背叛了一直信任她的和贵姬,如今却震惊于这样如出一辙的背叛。

    反过来想,倒也公平了。因果在六道中轮回有什么意思现世报偿才教人痛快。

    南无阿弥陀佛。

    她心下默念了句六字箴言。

    她忽而分外渴求,渴求她所记着的仇与恨,也都能如愿现世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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