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在那一瞬间认为自己真的爱上吉尔伽美什,就连王者冷酷的眉眼在他眼中也变得可爱了。
等到他又一次恢复清醒的意识,周围已经是一片狼籍,尘灰与血渍遍布身体。
他和英雄王像是已经精疲力竭却仍互抵着头角的公牛一般对视着,幽暗寂寥的夜色扑灭战斗时激昂的热血,却盖不住心中燃烧的火焰。
率先收回视线的是吉尔伽美什,
“啧,这也太热情了。”
那仿佛败退的表现让他感到非常不满,不由得出声挑衅,
“怎么,你这是要认输吗”
然而王者只是抱着手臂一脸冷淡的评判着,
“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吧,纲吉,将双瞳点亮,仿佛连灵魂也拿来作为材料灼烧的强烈渴求之态。”
“虽然我不讨厌这种程度的热忱,但是表现得太过头了,就连本王也会感到有些吃不消啊。”
表情他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哪怕不看也能够知晓,那副扭曲至极的喜悦与充满了憎恶的疯狂,一定是非常丑陋的姿态吧。
高涨的心情像是被浇上一盆冰水,他那时是否有表露出狼狈不堪的神态呢,不知道。
明明已经有了作为怪物的认知,为什么他还是会在被拒绝时,体会到类似感伤的低沉情绪呢。
吉尔伽美什在看他,如同看着一个在舞台上独舞却不被观众认可的丑角的表演,用漠然又怜惜的眼神。
言峰绮礼是他遇到的第二个奇怪的人,心中开着一朵濒临枯萎的紫阳花,所以神父不断撕开伤口,用自己的或别人的血浇灌它,看着它半死不活的挣扎。
因为那副可怜的样子,所以连他也提不起斩断花茎的兴致,虽然也有另一个他善拒绝杀戮的成分在里面。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在你眼中是这样啊,既然如此,你有看过属于你的花吗” 言峰绮礼的提问非常有趣,也间接透露出他残忍的本性。
“不能,我唯独看不到自己的,不知道是看不见,还是原本就没有那颗种子。”
而这或许是他作为天生怪物的又一个有力佐证。
言峰绮礼“是真的看不到,还是你不想看。”
神父用稳重且高深莫测的语调说着话,
“你在拒绝承认你还具有人性的部分,这究竟是因为你在恐惧会成为真正的人类,又或者你是在恐惧自己与普通人完全相异的本性。”
“前者会让你堕入因杀戮而生的罪恶痛苦的深渊,后者会让你体会到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
“而天生以杀人为业的真正怪物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的。”
他无法反驳言峰绮礼,所以也不得不开始思考神父话语中的逻辑。
如果要说他恶与他善最大的区别,其实也不单纯是善与恶的二元对立,其中还有静态与动态的差异。
他善会随着环境变化而随波逐流,从来不去思量自身行为的合理性,探究自己做出何种选择的原因。
然而他恶却对世间的一切感到新奇,也会时刻评估自己的选择究竟出于那一种意志的起源。
“我绝对不是人类。”
他语气郑重的诉说自己的理念,
“这世上不会诞生出我这种以破坏为本能的人类,即便自认为是异类的你也与我完全不同。你想要的是撕开伤口,我渴求的却是完完全全彻底破灭的结局。”
他与普通人的视角完全不同,并不是因为无法承受扭曲的情感而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他天生就喜欢抹杀人的生命,好似折断一颗拼命生长的植物。
即便是言峰绮礼也有在通过挖掘痛苦的方式寻求人性的高贵,那么他想要将一切破坏殆尽的愿望究竟能获得什么报酬,完完全全的虚无究竟有什么意义。
每一次想到这里,心灵上的痛苦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他在可笑的寻求自身的存在意义,因为他是除了一份破坏本能之外就一无所有的狂徒。
拯救了他在虚无的深渊中如幽灵一般无尽徘徊的,是吉尔伽美什的生存方式,和王者那一句承认了他宿命的断言。
“我也不是单纯的怪物,因为我不会否认我的一切源于人类,是人性中最恶劣部分的体现,而这让我与人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
没错,他可以由衷的向所有人宣称,他喜爱这个世界。
这个会赞颂善良,公平,正义等一切人类眼中美好因素的世界。
他喜爱这个终将会被他毁灭掉所有善良,公平与正义,将一切人类眼中的美好彻底粉碎的世界。
虽然他一无所有,但是他会去珍爱他终将会获得的一切,以破灭的方式。
他果然是吉尔伽美什的敌人,他们注定要杀死彼此。
英雄王将世界看作是自己玩耍的庭院,而他将世界看成是滋养恶之花的苗圃。
他们当然会想要去除对方的存在,至今为止没有让战斗发展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也不过是出于对罕见同类的微弱怜悯心。
然而软弱的妥协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只是因为太过弱小才被放过了。
既然吉尔伽美什已经意识到他成长为了能真正动摇王者权力的巨大威胁,一定会下定决心毫不留情的杀死他吧。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草原上的狮王会驱逐杀死影响它地位的更年轻健壮的雄狮,人类君王也会狠心消灭掉侵占了他权力的后继者。
他因为这领会而感受到了致命的狂喜,为了吉尔伽美什那不是出于拒绝,而是因为承认才出现的微妙杀意。
他是如此沉醉于那玷污了王者荣光华冕的罪恶鲜红,如同为闪耀的黄金宝座涂抹上亵渎的印记。
他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