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突然听见三处异动主人屋内罡气纵横,天外悬挂的寒江印疯狂吞吐剑气,隔壁本该昏睡的时钦直接摔地上了

    云朝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大勺,翻窗去了隔壁。

    时钦连人带被子滚在地上,正俯身呕吐,吐出来的全是黑红腥臭的秽物。

    云朝见他吐得干净,也没有急着扶他起来,一只手架住他,一只手给他拍背,帮着他吐秽。

    时钦边吐边咳,憋得脸都红了,云朝适时一拍,他难以吐出的秽物就喷了出来,省了好大力气。

    这边正在吐着。

    门外悬挂的寒江印已经从疯狂到平静,风止浪息。

    谢青鹤也已经收拾好逸散的魔花鬼气,桌上左边放着三枚玉符,右手四枚黄纸朱砂符。

    “好了”云朝打量时钦脸色,把他扶回床上坐下,“你坐会儿,我给你弄点水漱口。”

    这边屋内只有昨日剩下的冷茶,云朝胡乱给他倒了一杯漱口,时钦也不讲究。嘴里的臭东西吐干净之后,时钦手里拿着茶杯,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久久不语。

    云朝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说“你再躺一会儿。早饭就得了,豆渣肉饼吃的吧”

    这是观星台很惯常的早餐。磨好豆浆之后,剩下的豆渣与肉糜面粉搅拌在一起,用熟油在铁板上细致地煎出焦香,佐以豆粥、素汤,或是咸甜豆浆。谢青鹤和伏传都挺喜欢吃,观星台常常会做。

    时钦在观星台住的日子不长,蹭饭的日子却不短。

    一句豆渣肉饼,使时钦回忆起在观星台的种种往事,一时间,酸甜苦辣,纷至沓来。

    “吃。”时钦定了定神,撑着重伤初愈的身体站起,“我要吃。”

    莫名其妙地,萦绕在心尖的死念,突然就消失了。

    谢青鹤已经把屋内台面收拾好,正在抄录整理识别鬼气魔念的符法。

    常人修习符法不过是照本宣科、得自先人,谢青鹤对修行的理解已经到了知其所以然的地步,在他看来,任何玄而又玄的法术都能解构其根源内在,能够寻找鬼气的魔花也是一个道理。

    这会儿鬼道魔花已经被他拆解成能够施用的符法道术,只待传授门下,遍传天下。

    云朝端了早饭进来,问道“主人,里边吃么”

    谢青鹤写好最后一个字,洗手出门,难得抻了抻筋骨,说“时钦醒了”

    云朝示意门外“吐了好些脏东西出来,吃了茶,吃了饼,还喝了两碗粥。只等主人有空再进来拜见。”

    “进来吧。”谢青鹤吩咐。

    两道门都敞着,谢青鹤说话也没刻意低声,时钦在门外听见吩咐,很快就走了进来。

    不等时钦屈膝拜见,谢青鹤示意面前的位置“没吃饱再吃点,吃饱了喝杯茶。我有话问你。”

    时钦熟知他说一不二的脾气,从命在餐桌一边坐下,云朝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欠身致谢,心思也不在这一杯茶上,见谢青鹤夹开一枚水煮蛋,便把跟前的酱油碟子递了过去。

    相处得实在太熟悉了。谢青鹤吃饭的习惯,时钦都一清二楚。

    “不想死了”谢青鹤问。

    时钦惭愧地低下头“若蒙掌门真人宽赦,恕罪徒不死,愿以余生报效宗门,清偿前罪。”

    “你这些年在外门是什么位置,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一手提拔你,小师弟信重任用你,你在这时候出了岔子,是我识人不明还是小师弟御下无能于情于理我都要保你。”谢青鹤说。

    这所谓的“情”,自然还是念在燕不切的情分上。

    时钦低声道“弟子惭愧。”

    “你能活下来,不曾心伤求死,这就很好了。”谢青鹤说。

    这让时钦越发觉得惭愧,起身弯腰施礼“大师兄宽仁慈悲,罪徒惭愧。”

    “想来你也知道如今情势不妙,宗门正在用人之际,恐防多生事端你的事情,只有观星台与飞仙草庐知情,你自己也要守口如瓶。再者你也不必自责太深。魔者,惑也。既然受了魔惑,岂能不堕入魔就似受创,养好了伤处,仍是自己人。”谢青鹤说。

    时钦本以为自己就算侥幸不死,也会受到宗门严惩,至不济也要被谢青鹤轻蔑嫌弃。

    哪晓得谢青鹤已经得到了他的供词,依然对他温柔和煦,没有半分苛责。这让时钦心情很复杂,垂首躬身道“嗯,是。弟子遵命。”

    “屋内有我写好的符。你拿一枚玉符佩在身上,能驱除邪祟,抵御魔惑。”谢青鹤说。

    时钦知晓这是明晃晃的测试,要检查他身上魔念是否清除。他答应一声,进门找到谢青鹤写字用的书桌,看见玉符也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捏在了手心,佩在腰间。

    出门之后,他将玉符亮给谢青鹤查看“大师兄。”

    谢青鹤点点头“还望你不要觉得我太过冒犯。”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剑气飞入玉符之中。

    这道剑气追随玉符旦夕不离,一旦时钦将玉符摘下,谢青鹤马上就能知晓。

    时钦诚恳地说道“弟子岂敢不知好歹。大师兄以玉符保全弟子,弟子感念于心,永不敢忘。”

    他是被离苦所攫获堕入过鬼道的倒霉蛋,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入了魔、何时何地入了魔。

    谢青鹤先赐玉符再赐剑气,堪称用心良苦,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他又怎么可能怨恨谢青鹤对他不信任他都不信任自己,正需要有人扶持一把。

    “看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连日不去外门也惹人猜疑,早些下去上差吧。”谢青鹤吩咐。

    时钦应诺一声,略迟疑了片刻,问道“我独自去么”

    “我再派个人押着你”谢青鹤反问。

    时钦是真的有些震惊于谢青鹤的宽和大度。

    他惹出这么大的事,堕入鬼道之后,对宗门有种种怨恨不甘,甚至想过杀李南风灭口。

    谢青鹤却依然不计前嫌,叫他和往常一样去外门视事。这两年来,他在外门权力极大,大师兄就真的这么不管不顾、不加提防吗

    “去吧。”谢青鹤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盯着你呢,不必畏首畏尾。”

    谢青鹤不是狂妄自信,也不是多么信任时钦的意志力。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入魔出魔,与魔共舞共情,接触了太多魔类,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何谓堕魔。

    若非心中有罅隙,魔念哪有那么容易趁虚而入

    时钦当初伤心过度,又流落江湖失去信念,方才被离苦所累,无意中堕入鬼道。

    现在他体内的魔念已被谢青鹤彻底清除,身体也在天雷化水的滋润下恢复了正常,再有这些年在寒山的正常生活,有修业,有前程,有师友同门扶助,内心正气充盈,魔念就很难骚扰。

    纵然魔念试图骚扰,也不可能迅速侵蚀他的意志,让他瞬间堕魔。魔窟都不在了,大魔尊小魔尊全都被谢青鹤一口吃了,这世上哪还有可以强行夺人皮囊逼其入魔的强悍魔类

    当然,真有这么不怕死的“魔尊”,敢逮着寒江剑派的弟子拼命薅

    谢青鹤也不介意在下山打猎之前,先吃个送上门的外卖。

    就在时钦再三拜谢之后,准备出门时,谢青鹤突然说“让小师弟回来一趟,我有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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