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中枢汇总的各地民务处置方案,照准批发。将近午时,陈利前来禀报,说阎荭求见。

    “他”谢青鹤很意外,与詹玄机叙礼告辞,走了出去,“他有什么事”

    陈利摇头“阎凤首不曾告知,仆不知晓。”

    堂馆中枢之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阎荭在附近的摘星楼等候。

    谢青鹤远远地见他要拜礼,将手抬了抬,示意免礼。阎荭自认陈起家奴,行的是家礼,动辄磕头下跪,谢青鹤自认和他关系不怎么亲近,也不爱接受他的跪拜。

    “阎凤首是来见我的还是没找见隽弟”谢青鹤问。

    阎荭躬身低头,说“仆今日特来拜见小郎君,有事禀报。”

    谢青鹤冲陈利点点头,陈利就地停步,看着谢青鹤带着阎荭往摘星楼室内走去。

    摘星楼进门第一层是个观景的台子,前面是挖掘出来的水塘,大片观景阑干。谢青鹤就在阑干前站定,也没打算坐下来细谈,问道“何事”

    阎荭居然还沉默了片刻,才轻而清晰地说“王都奸细来报,黎王府上有一位花氏侧妃。”

    他其实只说了半句话。

    谢青鹤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阎荭安插在王都的奸细,发现了陈丛生母花折云的下落。

    当初谢青鹤刚来这个世界,马上面临生母花氏被绞杀的命运。当时他年小身弱,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任何可以运作的时间,只能匆匆忙忙把花氏送出陈府,让她自谋生路。

    历史上的花氏已经死了好多年了,谢青鹤不知道花氏身在何处,也没有想过去寻找她。

    谁也没想到,花氏会用这种方式重新出现。

    “她为何会在黎王府她过得好吗黎王宠爱她么”谢青鹤毫不避讳地询问。

    这年月并不歧视再嫁之妇,花氏从前就是峒湖太守苏瑾之妻,被陈起强掳为妾,这会儿溜达出去当了黎王的小老婆,也不是很丢脸不能见人的事情。阎荭之所以口风严谨,主要是因为花氏人还在王都之中,一旦走漏风声,很可能成为王都威胁陈家的人质。

    “据说是黎王重金礼聘的侧妻,黎王非常爱重。黎王妃常年卧病,由侧妃主持中馈,抚育子女。”说到这里,阎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谢青鹤的脸色,“黎王膝下惟有一女,正是侧妃所出。”

    谢青鹤的感觉就很奇妙了,花氏居然给他生了一个妹子

    “几岁了”谢青鹤问。

    “翻年就五岁了。”阎荭觉得小郎君的反应有点神奇,居然关心妘家余孽

    “五岁该懂事了。”谢青鹤沉思片刻,吩咐道,“我今日与隽弟商讨出结果,明日你再来领命。在此之前先发命令,我母我妹必要看护周全,尽量保护好黎王不能让我母丧夫,我妹丧父。”

    这命令下得阎荭都满头包,爱护生母,爱护异父同胞的妹子,这都说得过去。还要把生母的后夫,异父妹子的亲爹保护起来,是不是有点管得太宽了

    偏偏谢青鹤态度肯定从容,理直气壮,竟然阎荭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肚鸡肠

    阎荭领命离去之后,谢青鹤在摘星楼里独自站了一会儿。

    现在有师父坐镇,接纳生母和妹妹肯定没什么问题,上官时宜也不会继承陈起、陈敷、陈皮刀这祖孙三代对妘家的仇恨,非要把妘家血脉赶尽杀绝。

    比较麻烦的是,花氏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姜夫人未必会很开心。

    所以,花氏有一个活着的丈夫,有一个完全独立在陈家之外的家庭,那就很重要了。

    才五岁的小妹子。

    谢青鹤想起苗苗山居里的小师妹们,不禁微微一笑。小姑娘多可爱啊。

    及至午后。

    谢青鹤随意吃了一碗茶泡饭,使女来报,说常朝到了。

    “请进来。”谢青鹤把最后两口饭吃干净,擦了擦嘴。

    常朝知道伏传不在紫央宫,也大概知道谢青鹤为什么要背着伏传见他,进门时神色沉寂严肃,不似从前那样大咧咧地践席而上,进门站在原处躬身施礼“拜见小郎君。”

    “你是长辈。”谢青鹤说。

    常朝将头埋得更低了两分,呼吸有些紧促。

    “隽儿信任你,我也倚重你。如今我和隽儿所有外务都由舅父打理,舅父说的话,外人都当是我说的话。漫说在青州找粮商富户赊账买粮,天下之大,除了那边的王都,舅父一句话,找谁买粮不好使今日买粮,明日借兵,再往后还要做什么”谢青鹤问道。

    这话说得极重,常朝屈膝跪下,俯首道“朝不敢。小郎君容禀。”

    “说。”

    得了谢青鹤的准允,常朝张了张嘴,又实在说不出口。

    谢青鹤冷笑道“你想说这事和你无关,可这事是你姐姐做的,你又不好直言了,是吗”

    常朝很难堪,低头不语。

    “你知道素姑为什么不在紫央宫服侍,去了望月宫夫人处”谢青鹤问。

    素姑离开紫央宫已经有两年时间了,悄无声息地离开,谢青鹤和伏传都没有公开提及原因。私下常朝找陈利打听过,陈利只是摇头。他又找伏传打听,伏传才透露了原因分不清谁是主子。

    当初谢青鹤与伏传才刚刚把缵缵接到偏殿,素姑就去找姜夫人告状,姜夫人次日就找上官时宜商量此事,隔日缵缵就被打包送到了正殿。

    当时谢青鹤不声不响,没有做任何处置,隔两个月就把素姑打发去望月宫了。

    他没有训斥素姑,也没想过惩罚素姑,只是他认为素姑不适合继续在身边服侍。哪怕是亲如母子也有亲疏之分,素姑在紫央宫服侍,却丝毫没有把望月宫当外人,分不清内外亲疏,谁是正主。

    常朝呼吸略沉,不敢答话。

    “隽弟在宫中行走不便,凡事都要仰赖你在外奔波。他知道姜夫人在外收买粮食,这消息难道不是你查实了递给他的你告诉他,是姜夫人在收买粮食的时候,你不知道真正买粮的是谁”谢青鹤质问。

    根据事后种种,谢青鹤认为,常朝告诉伏传的说辞,很可能是得到了姜夫人的默许。

    姜夫人愿意替常夫人背锅,马上安排常夫人去搭棚子施舍粥饭,把原本用来囤积居奇的粮食都施舍出去,宁可大放血,也绝不能让两个儿子联手彻查此事。常朝也不能算是替姐姐栽赃姜夫人。

    但是,伏传让常朝去查粮价飞涨的事,是公务。常朝却因私心选择了包庇遮掩。

    爱护姐姐是人之常情,谢青鹤完全能够理解。可千里江堤溃于蚁穴,今天的事是趁早摁住了,再有下次会出什么幺蛾子,谁又说得清平时看着好端端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抽风。

    见常朝跪在地上说不出话,谢青鹤例行敲打“你若要做常夫人的好弟弟,只管去望月宫听差。日后还要在紫央宫行走,趁早分清内外。行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去吧。”

    常朝羞愧无地,默默磕了个头,起身要走。

    “等一等。”谢青鹤唤住他,“此事隽弟还不知道。”

    常朝竖起的汗毛又纷纷趴了下去,心里无力又纳罕,教训我倒是义正词严,你不一样哄着隽儿干巴巴地说“我也会守口如瓶。”

    谢青鹤才点点头“去吧。待会儿撞见他。”

    我还得悄悄地走咯常朝无奈地告退。

    陈利安排得很稳妥,直到常朝离开一个时辰之后,伏传才回来。

    他进门就一件件脱衣裳,跳进使女准备好的澡盆里,还忍不住喊“倒水来。”

    谢青鹤见使女端水进门,起身接过托盘,亲自给他送了进去。伏传正在搓澡,听见脚步声回过头,趴在澡盆边上张开嘴,谢青鹤喂他喝了一杯,他舔舔嘴唇,谢青鹤就再喂一杯。

    “外边没水喝”谢青鹤有些心疼。

    “跟着堂兄去各家转,全是齁甜的蜜水。我就奇怪了,青州世家富户都不喝开水吗要么就是井水,要么就是山泉水,烧都懒得烧。”伏传撇撇嘴,对喝生水的古人深为不解。

    谢青鹤也不曾拆穿他,当初伏传在寒山上也是咕噜咕噜喝泉水,不知道喝了多少虫屎脚屑。

    “好歹是都谈妥了。”伏传让自己浮在澡盆里,舒坦地叹了口气。

    谢青鹤放下杯盏,拿起丝瓜瓤,给伏传搓背“隽弟,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嗯什么事”伏传马上转身,表示专心。

    谢青鹤把花氏在黎王妃且生育一女的事说了,不等他开口,伏传已经懂了“大兄是要我去王都一趟,把花夫人和女儿接回来吗我明日把手里的事交代好,这两天就出发。”

    谢青鹤非常省心,低头在伏传脸上亲了一下“辛苦你了。我在青州走不开,其他人去处置此事,我都不能放心。你去之后,问一问花氏阿母,她与黎王若有情意,可以把黎王一并接来。”

    在如何处置黎王的问题上,除了伏传,没有人能明白谢青鹤的心意,把握好其中的度。

    伏传问道“若花夫人不肯回来呢”

    谢青鹤想了想,说“人各有志。她愿意回来,青州可度余生。她不愿回来,不必勉强。”

    “我知道啦。我尽量把她们带回来。”伏传保证道。

    谢青鹤看着还未长成的伏传,慢慢地替他搓澡。两年过去了,小师弟依然穿着少年皮囊。

    这么“小小年纪”就被差遣得团团转,且处理的都是他的私事,谢青鹤很有些歉意。就算伏传丝毫不见外,也不会觉得替他办事是经受苦劳,谢青鹤还是免不了升起一股柔情。

    “我只有一个臭弟弟。”伏传突然感慨,“大兄却有一个香妹妹。”

    谢青鹤“”

    这就是你对此事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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