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篮子交给伏传“你去吧。”

    伏传把李子装进篮子,把地上的李子也捡了起来,安慰林姑“不会缝也没关系。我也有两身衣裳,足够穿了。”

    林姑放下剪刀,坐在榻上,这时候脸颊才变得绯红,小声说“我没学过针线。”

    并不是所有仆妇都要懂得针线剪裁。林姑是楚家世仆,从小学的是如何帮助主母治内御下,身份更类似于女管家,缝补裁剪的事也不需要她来做。

    谢青鹤把剪烂的旧衣裳收了起来,重新挑了一件合适的衣裳,麻利地下手裁剪。

    林姑震惊地看着他“小你会裁衣裳”

    “手熟而已。”

    谢青鹤上辈子常见二姐姐、三姐姐裁衣裳做针线,他自己也学过刺绣,以他想来,这事不难。

    眼前有布料针线,脑海中有小师弟的模样尺寸,谢青鹤直接动手,心中自然就会涌起无数个“这里减两寸小师弟穿着刚好”“这里短三分小师弟穿着舒适”的念头。

    刷刷刷几剪子裁短了布料,谢青鹤熟练地穿针引线,将布料一一拼缝。

    等伏传拎着还滴水的篮子进门时,衣裳已经改好了一件,谢青鹤正在改第二件。

    “哎哎”伏传放下篮子就往谢青鹤身边扑,“大师兄,你给我缝衣裳这么快就缝好了真的是大师兄给我缝的啊”

    “就用线把两片布缝起来,能有多难”谢青鹤把改好的衣裳给他,“试试合身么”

    伏传乐呵呵地扒了衣裳,马上就把那件改好的小袍子穿了起来,拉拉肩膀,扯扯腋下,两只手贴着腰线轻抚一圈,很满意地点头“比素姑做得还好。”

    谢青鹤微微一笑。

    素姑只能用软尺量体,其实也不知道伏传的活动习惯。谢青鹤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小师弟身上哪处是软肉,哪处是硬肉,起居坐卧时姿态如何,喜欢怎么动作。他给伏传裁剪的衣裳,自然是最合体也最符合伏传心意的。亲密爱人彼此相知的默契,针线上人怎么能比

    伏传也回过味了。见谢青鹤还在缝第二件衣裳,他跑过来对谢青鹤说甜话“难怪丈夫娶妻之后,都要穿妻子亲手缝的衣裳。”

    谢青鹤并不介意被小师弟称为妻子,只是林姑就在一边,他也不好回得太露骨。

    伏传先把李子给林姑分了一堆,拎着李子回到桌边,先给谢青鹤喂了一个,自己含了一个,乖乖地坐在一边看谢青鹤缝线。谢青鹤挺意外。小师弟亲自买的李子,亲自洗了送他嘴里,居然没有问甜不甜,好不好吃

    “你怎么了”谢青鹤轻声问。

    伏传伸出一只手,去接谢青鹤嘴里的李核。

    谢青鹤很习惯地吐在他手心,伏传也很习惯地处理掉李核,又给谢青鹤嘴里摁了一颗。

    谢青鹤满头雾水。

    这一颗李子吃完之后,谢青鹤将果核含在嘴里,问道“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我已经学会了。”伏传宣布。

    谢青鹤“”

    伏传这时候才抬头,发现谢青鹤嘴里的李子又吃完了,连忙伸手去接“我已经会缝针了。以后我也给大师兄做衣服。”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好。”

    就算谢青鹤并不需要伏传给他做衣裳,小师弟真心实意的殷勤也得高兴地接着。

    林姑将李子包在嘴里默默地啃着,李子很脆,她也不敢很用力地咬碎,只怕发出啵啵的声音,惊动了那边两个奇奇怪怪的少年就算那边是两个小孩,林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暧昧。

    关系再好的兄弟,也不会开开心心地把自己当做“妻子”,要给“丈夫”做衣裳吧

    林姑在楚家做了一辈子下人,最先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我啥也不知道”。

    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孤女,一直住在客栈里,这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林姑只说家里不方便,带着女儿外出暂住两天,到第三天上就收拾好行李,“娘仨”一起回家去了。远远地走了好几条街,重新找了一间客栈,又是同样的说辞,一间房暂住两日。

    住店期间,谢青鹤和伏传会把附近的地图都画下来。

    趁人不备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谢青鹤,会学着王都少年的打扮,易容之后混入市井,去打听各方面的消息。伏传则留在客栈里,陪着林姑,维持住三人的身份。

    谢青鹤花费这么多力气去打探消息,这事原本该由陈家奸细来做。

    就因为姜夫人突然之间丢了陈家给的马甲,自己冒充了崔氏去韩丞相府,打断了一切计划。

    韩丞相府不大容易接近,谢青鹤也没妄想直接去见姜夫人,他找机会去附近晃荡了好几趟,连常朝都没撞见。这时候王都却有大事传得沸沸扬扬

    燕城王妘黍在朝堂上掌掴郎中令王琥。

    郎中令为秦廷九卿之一,掌管的差事比较复杂,因其执掌禁军,兵权在握,就比较嚣张。

    如今秦廷势弱,全部的兵力都龟缩在王都附近,外边已经没有实际掌握的兵马了。能在这个时候当上郎中令、执掌王都大权的,必然是秦帝的心腹臂膀。得罪他,不啻于得罪皇帝。

    然而,燕城王妘黍居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哐哐地打了他几个巴掌。

    “就是为了楚家那事。”谢青鹤回来给伏传转述。

    伏传的小尾巴都要摇起来了,笑道“挖个坑他们就乖乖往里跳。”

    当日与楚家上下分别时,楚家好几个年长的家人都不愿让他们离开,伏传就给他们出主意,叫他们去找王都的贵人们哭诉求救。当时伏传提到的是东宫太子妘使,皇四子荆王妘濮,以及皇姑素长公主妘宝器。

    伏传说太子仁爱。可惜,太子妃是王琥的女儿。

    伏传说荆王公正。荆王生母王贵人就是王琥的姐姐。

    素长公主倒是和王琥没什么关系,也是真的很贪财。问题在于,她敢得罪王琥吗她不敢。她敢吞吃楚家的财产吗她当然敢。

    太子和荆王找了也没用,去找素长公主基本上等于送菜。

    搞明白事态之后,楚家没有辜负伏传的希望,把这三人都一一略过,直接找上燕城王诉苦求救。

    “燕城王在牢里关了十年,脾气还这么火爆”伏传很关心事态发展,“他当朝掌掴郎中令,皇帝是什么反应唉,可惜都是市井传闻,过了几手的消息,不知道真假。”

    市井之中各种消息都有,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皇帝雷霆大怒,怒斥郎中令处事荒唐,也有人说皇帝雷霆大怒,骂的是燕城王居功自傲、不知尊卑,还有消息说不对,皇帝根本就没说话,燕城王把郎中令打昏了过去,皇帝就灰溜溜地退朝了

    “不必听细节。”谢青鹤点出了最重要的一点,“王琥还好端端地做着郎中令。”

    这就是关键所在。

    王琥是天子的心腹,代替天子掌握着兵权。

    不管燕城王是为了什么目的弹劾王琥,在天子心中,这都是想跟他夺权,要造他的反。

    “我就是想不明白。燕城王总不会是个愚人,他要解决楚家的麻烦很简单,根本不必上朝弹劾,私底下找郎中令说一句话,王琥难道不给他这点面子非要去朝堂上大闹一场。天子原本就猜忌不信任他,他俩还有十年前的私仇”伏传摇摇头,“我看不用我们挑拨,他自己就能作死。”

    谢青鹤沉默片刻,说“有些事情,纵然知道后果,也不得不去做。”

    “大师兄的意思是,他知道会得罪天子,故意去朝廷上打王琥”伏传想不通,“图什么呢”

    谢青鹤摇摇头,看向窗外沉寂的黑夜。

    他不能猜测燕城王的心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天命在陈。

    秦帝与燕城王的关系不用挑拨就很恶劣,君臣间能保持着勉强的和平,最大的功臣就是对秦廷虎视眈眈的陈家。这时候有楚家险些灭门的案子横插一杠子,暂时还看不出来秦帝与燕城王的底线在哪儿,双方未必会那么快撕破脸皮。

    “家里一直盘算着,让这边自毁长城。”谢青鹤觉得情况未必那么顺利。

    伏传也慢慢品砸出其中的味道“大师兄是说,万一逼得急了,搞不好玉碎的是谁”

    “你若处在燕城王的处境,会冲上朝廷掌掴手握重兵的大臣么”谢青鹤反问。

    伏传所有所思的摸摸下巴。燕城王这个暴脾气,真的说不好啊。万一没哄得秦帝降旨诛杀燕城王,反倒逼得燕城王先一步逼宫自立,那就很糟糕了。

    谢青鹤放下床帐,把伏传塞进被窝里“睡吧。明天我再去找找九阳。”

    “要不,明天我去走一趟”伏传觉得大师兄没有修为实在不方便,“来王都有五天了,一直没和阿母联系上,我有些担心。时间久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谢青鹤总担心这边还有神神鬼鬼的事情,小师弟少了些见识会吃亏。

    “恰好明天要搬客栈了。明日收拾好找个丞相府附近的客栈落脚,你去那边找人,我在外边接应你。”谢青鹤下意识地搂着伏传,两人睡觉时靠在一起,“若有应付不了的事,记得喊文师妹。”

    伏传忍不住扑哧。

    谢青鹤把他捂在被窝里“把林姑吵醒了。”

    伏传憋着笑,不住点头“大师兄,我们这样打不过就喊文师妹,是不是很作弊”

    “也不与人争,哪里就算作弊呢”谢青鹤安慰。

    伏传偷着乐了一会儿,又说“但是,这样感觉好爽。”

    谢青鹤想了想前不久一道雷轰死恩州石倦、迅速退敌的故事,跟着点了点头“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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