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耳朵都竖起来,小郎君需要什么,不要紧等吩咐,早些预备好。”

    陈纪心念一动。

    常夫人嘴上说不听他的,不与他商量对策,可是,常夫人的安排很耐人寻味。

    她让仆妇准备被褥饮食,是把陈利麾下所有卫士都安置了下来。谢青鹤在这里救人,陈利就必须带着卫士在此保护他,伤者更是直接被安置了下来。

    最让陈纪深思的是,从事发到现在,陈利始终没有派人回陈府求援。

    他是不是也在等,等谢青鹤空闲下来,想好对外的说辞,再将此事捅回陈府

    一直忙碌到傍晚,斜阳西下,院子里只剩下微弱的天光,所有人脸上的轮廓都变得模糊。

    谢青鹤与伏传从走廊的一头挪到了另一头,还要接手时,发现空荡荡的廊上只有纹路笔直的木板。谢青鹤仰头听见了颈骨尖酸的呻吟,一直在用气针缝合、用真元渡气救人的伏传,更是累得将身子一倒,直接铺在了木廊上“不想洗澡。”

    不洗澡当然是不行的,一整天收拾的都是外伤,两人都是满身血污,伏传裤子上的血都起壳了。

    常夫人的仆妇准备好香汤,谢青鹤拉着伏传起身,临走之时,又不放心陈纪。他回头指了陈纪麾下还站着的武士一下,说“再动手都死大街上去。”

    这群武士都很为难。陈纪吩咐杀人,他们不可能抗命。可小郎君不计前嫌施救,也得给面子。

    不能称是,也不能称不是。自闻三以下,个个都屈膝下拜,垂头不语。

    耷拉着肩膀累得满脸灰暗的伏传回过头来,吩咐道“解剑卸甲,绳缚右臂,去廊下蹲坐着。你们一个个对大兄的卫士举剑,还想好端端地回家睡觉等候发落。”

    说话的是自己的小郎君。闻三抬头看了陈纪一眼,陈纪点了头,他就吩咐麾下“遵命。”

    谢青鹤则低声吩咐陈利“客气些。”

    陈利这边死了人,心中自然积攒着怒气,可对方也是听命行事,且自愿解剑卸甲,两边小郎君关系又如此亲厚,真要节外生枝,只怕小郎君先要不高兴了。陈利很明白其中的利害“仆明白。”

    暂时控制住局面之后,谢青鹤才牵住伏传的手,领着他去洗澡更衣。

    洗澡是个简单的事情,洗完澡要换衣服就挺头疼。他俩都是小孩,想借衣裳穿都不可能。常夫人是慈母心肠,哪怕搬到别院居住,居然也带着伏传的衣裳。两人洗浴出来,常夫人的仆妇捧着崭新的衣裳进来,又是小郎君喜欢的花色纹样,又是小郎君喜欢的熏香群星捧月般围着伏传打转。

    至于谢青鹤么,有妈没妈的区别非常明显。

    只有雁姑站在他身边,盘里捧着一套外衫,说“夫人出来得匆忙,家中也没有尺寸合适的男子袍服,委屈小郎君暂以斗篷蔽体御寒。女婢已在加紧裁制衣物,再有片刻就能得了。”

    “夫人就没有年纪小些的使女么”谢青鹤不想披着斗篷遛鸟。

    这时候男女衣装尚不如后世分得那么清楚,风行于世的常服襜褕就是男女通用的款式。

    常夫人当然有小丫鬟,只是把小丫鬟的衣服借给小郎君穿,说出去只怕冒犯了小郎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雁姑面露难色,谢青鹤已经披上斗篷,罩住周身。

    伏传闻言回头“大兄吩咐,雁姑为何不答家中连身干净衣裳都找不出来吗”

    雁姑唯唯应诺,马上就退了出去。

    伏传见大师兄裹着斗篷站在远处,顿时有一种大师兄被欺负了的怒气“都围着我做什么去给大兄找衣裳这算是什么待客之道你们还懂不懂道理”

    仆妇们都被训得面面相觑,接连放下手里的东西,退了出去。

    谢青鹤上前捏了捏伏传的脸蛋儿“不要生气。常夫人今晨才搬来别院,今天又出了这么多事,照顾不到也是常事。谁也料不到我会来这里洗澡么”

    他只披着斗篷,伸手去捏伏传的脸蛋,合拢的斗篷自然就撩开了。

    伏传很自然地被他吸引,低头看了好几眼,还拿手去点了几下俩人定情相处数十年,熟悉得就像是左手摸右手,伏传也没有其他想法,就是看见自家宝贝,打个招呼。

    谢青鹤被他点得脸都青了,一把握住他不安分的爪子,又捏他的脸蛋“什么都玩。”

    伏传只管嘿嘿。

    谢青鹤没有合适的衣裳不好出门,恰好浴室里热气腾腾,也不大冷,两人就坐下聊天。

    “上午我去小花园看了孔雀,不知道陈纪何时进来,那怀孕的婢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谢青鹤这时候才想起询问内情。

    伏传盘膝坐在榻上,原本还有两分笑模样,闻言脸色就沉了下来,说“阿母把人藏了起来,他一直在找。上午舅父来了别院又离开,他就盯上了,跟着舅父找到了人。那姑娘又惊又吓,昨天晚上就说肚子疼,舅父要带她去找接生婆,他哼,他把人带到了阿母这里。”

    谢青鹤也没弄懂陈纪的脑回路,猜测着问“他知道你能救人”

    “他若知道我能救人,就不会拿刀去剖孕妇的肚皮”伏传说起来还有几分激动。

    因自己与母亲刘娘子的遭遇,伏传一直痛恨将妻女视若尘土的负心汉,哪怕死在牛车上的孕妇只是个无名无分的婢女,连妾室都算不上,伏传仍旧很同情她,越发厌恶陈纪。

    “他把人带到阿母这里,叫阿母听那孕妇的哀哭,质问阿母,是不是喜欢听这哭声,是不是看着他的孩儿胎死腹中,阿母才能心生愉悦。他俩就站在门口吵。”伏传说。

    说到底,陈纪并不在乎婢女肚子里的孩子,他也根本不在乎为他怀孕的婢女。

    婢女怀孕之事,狠狠地刺激了常夫人,恰好找到动了胎气的婢女,陈纪就把孕妇拉到常夫人跟前,作为夫妻争执的牺牲。躺在牛车上哀哭的孕妇只是陈纪调教刺激妻子的道具,陈纪没把她当一回事,也根本不在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子。

    “舅父见那姑娘哭得凄惨,想要带她去看婆子。我远远地听着她的呼吸,其实也不严重。”伏传万万没想到的是,“舅父想把人带走,陈纪坚决不肯。那姑娘开始胡言乱语,对陈纪说,若是她活不了了,就把肚子剖开,把孩子保住她或许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好了,害怕极了。”

    “我也以为是我看错了,难道她真的受损极重,孩子保不住了便要上前查看。”

    “我才走到半路,陈纪就拿刀把她肚子剖了他只管拿刀去割挺起的肚子,一刀下去没剖开子宫,再一刀下去,孩子脸都被他割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把孩子弄死了”伏传这时候都憋不住那份怒气,“他拿着死孩子出来,脐带都没断就往阿母跟前凑,问阿母,孩子死了,你开心了”

    常夫人当时是什么脸色,伏传不知道。他听见孕妇的惨嚎,迅速爬上车救人去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谢青鹤都知道了。

    陈纪很显然不是谢青鹤惯常所见的“丈夫”,他对常夫人的感情,也不是世俗常见的夫妻之情。

    就如陈起,就如田文,他们心目中的妻室,仅仅是帮助自己执掌后院、绵延子嗣的工具,就算有些相濡以沫的感情,也绝不会因为妻室失去哪怕一丁点儿自我。

    陈纪对常夫人的感情明显不一样。

    他很在乎常夫人的想法。他和常夫人闹脾气的时候,可以牺牲一切。

    掏出妾室肚子里的孩子,怼脸刺激妻子,正常男人都做不出这么变态的事。

    谢青鹤并不关心叔父和叔母的感情问题,他比较担心的是,陈纪这么在乎常夫人,上午小师弟已经把常夫人说通,让常夫人放下了对陈纪的感情,真到了决裂的时候,陈纪能不发疯

    他与伏传心意相通,略微沉吟不语,伏传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大师兄,我想在阿母身边住一段时间。”伏传说。

    谢青鹤突然出手,一拳捶向伏传面门。

    伏传直身后仰,左膝凸处,恰好抵住了谢青鹤一次肘击,旋即借力腾身,离开了坐榻。

    屋内汤盆水波寂静,杯盏巾栉纹丝不动,家具更是没有一丝挪动,谢青鹤与伏传却在这个空间之中,以极快的速度拆了近八十招。伏传刚开始还能与谢青鹤打个平手,谢青鹤出拳一次比一次凶狠,伏传拳头肿了,膝盖绯红,谢青鹤也没有一丝容情之处。

    眼看伏传招架不住,马上就要败退,二掌碰撞的瞬间,伏传双眼一眨。

    谢青鹤仿佛堕入梦中。

    就这么短暂的恍惚,伏传已抓住机会,双手砍向他的颈项要害。

    临近时,伏传收了力道,在谢青鹤的颈上轻轻一拍。

    “哈”伏传很得意。

    单论体术拳脚,他确实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可是,这辈子他能修行,大师兄不行

    谢青鹤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左右各被贴了一下。被小师弟偷袭得手,他没有恼怒生气,其实也很得意,顺势将小师弟抱在怀里“长进了。”

    想要偷袭他,并不那么容易。

    就算伏传能修行,施咒做法也有端倪,他如此精擅此道,很容易直接打断伏传运气。

    伏传把偷袭他的准备藏得极好,在伏传使出蒙昧灵台之前,他都没感觉到伏传意图伏击的端倪,才会在一瞬间中招他元魂如此璀璨宏大,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换了其他人中了伏传的埋伏,那就是真的堕入梦中,一瞬千年。

    掂量出小师弟的深浅,谢青鹤就放心了“你年纪还小,多爱惜筋骨,能不动手不要动手。”

    伏传把自己捶肿的拳头给他看“爱惜筋骨大师兄往死里打我”

    谢青鹤也不狡辩,低头给他吹了吹“打疼了乖。”

    伏传就是爱撒娇,举起手让大师兄又吹又揉,美滋滋地听着大师兄哄了好几句乖,又夸他长进,他也不觉得羞耻。反正不管长到几岁,在大师兄跟前都是小师弟。

    等到谢青鹤把伏传的膝盖、胳膊的红肿处都揉了一遍,伏传才突然问“利叔那里怎么说呢”

    谢青鹤淡淡地说“不说。”

    “阿父难道不过问此事”伏传不解。

    “怎么过问飞回来问他要打恕州,打不下来绝不会班师,打下来了,秦廷王都就在跟前。起码两年没时间回相州。就算陈利报信说陈纪要杀我”

    谢青鹤已经对陈纪失去了耐性“有陈起帮着收拾陈纪,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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