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才偷懒片刻,花氏侧夫人丢了,小郎君还跑去东楼见了詹郎君,摔得皮破血流,淋成落汤鸡

    她认为姜夫人慈悲才没有打杀了她,但是,经此一事,素姑自己也吓坏了。

    素姑很顺从地说“小郎君只管去看,东西随后就送到。”

    谢青鹤只好牵着小师弟的手“走吧。”

    他不知道陈利住在哪里,一路打听着去找,顺着指引,在陈府西边的一排营房里找到了陈利的住处。这是一间住着十人的大屋,说是大屋,面积也不算大,两头开门,靠墙是一排通铺,临窗摆着些置物用的箱柜。每个人能利用的空间就很小了。

    陈利独自趴在自己的铺位上掰手指玩,只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懒洋洋地问“谁呀”

    谢青鹤招呼道“利叔。”

    陈利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看见谢青鹤,顿时满脸懵“小郎君怎么来了”

    素姑也跟着走了进来,陈利顿时慌了起来。他受伤趴在铺上没穿衣裳,连忙抓身边的被褥遮住身子,竟有些脸红。谢青鹤则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问道“没人照顾你么”

    陈利被素姑盯着有点心不在焉,混乱地回答道“同僚都随郎主去了峒湖,独居在此”

    见谢青鹤东张西望,素姑上前摸了摸水壶,说“小郎君安坐勿动,奴去炊水。”还是担心谢青鹤又自己跑出去了。

    谢青鹤点点头,陈利则忙着想要起身“我去我去。”

    素姑已经出了门,谢青鹤则好笑地看着他的光屁股“利叔,你就趴着吧。”

    陈利就晾着伤没遮掩,谢青鹤看得出都是皮肉伤,不曾伤筋动骨。他毕竟是陈起的心腹卫士,姜夫人的势力只在后宅,到不了前院。陈利想着待会儿素姑还要回来,龇牙咧嘴地下床找了件袍子勉强披上,坐又坐不下,只好屈膝悬身跪着。

    谢青鹤又催促着他趴回去,他坐立难安实在难受,便将枕头放在铺沿,勉强趴了下去。

    “还真把隽小郎君抱回来了”陈利看着伏传深为惊奇。

    陈利是认为伏传年纪小,就算懂点事,也不记事。谁记得自己两三岁时的细节所以当着伏传的面就敢跟谢青鹤瞎咧咧。谢青鹤却不愿跟他讨论这件事,转而问及他的起居“你就住在这里”

    陈利解释说“同僚都去了峒湖,平时是有人互相照应的。”

    谢青鹤摸过陈利的底,骑术身手都很不弱。前日在陈纪府上抢人,陈利能拦得住历史上以勇武著称的常九阳,这样的高手,住的居然也是这样的大通铺,谢青鹤就不清楚陈起是对侍卫们太过一视同仁,还是压根儿不知道陈利是个人才

    素姑很快就端着热水回来,还给陈利端来一碗豆粥,陈利吃得唏哩呼噜,看样子是饿坏了。

    谢青鹤不禁问道“多久没吃饭了”

    陈利摇头说“昨日吃了个麦饼。”

    谢青鹤“”敢情一直饿着呢

    陈利是陈起的人,谢青鹤也不好安排太多,恰好与他同住大通铺的人都不在相州,独自住着也还算宽敞,从陈利处出来之后,谢青鹤就吩咐素姑,这几日过来照顾陈利饮食,好歹别让陈利饿着渴着趴在床上吃不上热汤饭,人还在病中,委实可怜。

    素姑还记得陈利是陈起派来监视小郎君的坏人,得令不大乐意。

    谢青鹤忽悠她简直是信手拈来“不过送些热汤热饭小小收买他一下,东西都叫义叔来出,人叫阿父的下女来照顾,姑姑只须每日过来看他一眼,也不费什么力气,就叫他感恩戴德,日后只朝着我说话,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素姑顿时觉得这事可以做,对谢青鹤打了包票“那也容易。”

    走到半路,伏传就有些蔫蔫,看样子是走不动了。谢青鹤已经很能很熟练地将他抱起,一手托着师弟的小屁股,一手揽着小师弟的背颈,让他伏在自己肩上“再两步就到了。”

    伏传这时候才告诉他“平日要午睡。”

    小孩睡眠多,一是身体还在发育,二则是伏传不想陪着保姆下人们玩耍,宁可去睡觉修行。

    一来二去养成了习惯,身体每到下午,自然而然就困倦不已。

    “你要告诉我啊。”谢青鹤略有些不高兴了,“困就睡吧。”

    伏传就靠在他的肩上,在一晃一晃的步伐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谢青鹤抱着他回屋之后,伏传已经睡熟了,素姑连忙去铺了床,谢青鹤托着伏传的后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下坠的失重感到底还是惊醒了伏传,迷迷糊糊地看着谢青鹤。

    “睡吧。”谢青鹤柔声说,给他盖上薄被。

    安置好伏传之后,谢青鹤到外间喝水,素姑跟他小声议论“小郎君,这隽郎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是不是叫大夫来看一看”

    谢青鹤被问得一愣。他这样的医术,也没看出陈隽的皮囊有什么问题,怎么突然说道隐疾了

    “这么小的娃娃本就该吵得不行,哭声震天。隽郎不哭不闹,也不喜欢到处顽,各处捣蛋,他还天天睡觉夫人屋里原本养了一窝狗儿,那会吠会跳的都长得结实,不爱叫的都死了。狗儿死了不要紧,隽小郎君是纪郎的儿子,他若是被咱们养死了,只怕不好。”素姑担心地说。

    换了旁人把小师弟和狗相比,还一口一个养死了,谢青鹤都要翻脸骂人了。

    素姑是个缺心眼的,小师弟的反应也确实很反常,谢青鹤只得忍下这点不悦,解释说“隽小郎君天生稳重,与寻常小儿不同,姑姑,你说话要尊重些,他也不是我养着的宠物,是爱弟。”

    常夫人的出身很难让素姑对陈隽生起敬意,只是小郎君这么告诫了,素姑就默默记下。

    不是养着玩儿的猫儿狗儿,是小郎君的爱弟。

    真奇怪,小郎君为什么要喜欢隔房的兄弟小郎君也知道郎君生不出其他孩子了吗

    哪怕陈隽的皮囊里装着伏传这样成熟的灵魂,谢青鹤与伏传更是相伴数十年,彼此默契十足,两人都被困在幼小皮囊里的同居生活,还是过得磕磕绊绊,并不那么从容随意。

    伏传实在太小了。

    按照他的年纪,本该有保姆下女时时刻刻照顾,帮他解决一切需要。

    他在家里就各种不合作,常夫人为了照顾好儿子,花费了许多的心思。比如给儿子订做各色符合他身材的家具,准备儿子日常生活自用的器皿,一切都得与伏传两岁年纪小身板能匹配才行。

    突然到了谢青鹤这里,一切都不合适。

    这年月还不怎么时兴桌椅,皆席地而坐,使用矮几长案。家里的坐具要么是成人用的,垫上坐垫谢青鹤也能勉强使用,伏传坐上去就矮一截,谢青鹤要么盘膝把他圈在怀里,要么就用枕头给他当坐垫,也不是处处都合适。

    上床下床时,伏传都要艰难地爬上爬下,谢青鹤让素姑把厚褥子铺在床前当,勉强铺了路。

    勺子太大,放不进嘴里,吃饭只能舔勺沿。碗太大,根本端不动,只能嘴就碗。

    最头疼的就是出恭。

    伏传是个挺要面子的小奶娃,上厕所不让任何人跟着。

    因恭桶太大,伏传只能努力往恭桶上爬,又因恭桶是材质轻省的木制,刚上脚就把恭桶踩翻了。所幸陈家奴婢多,恭桶换得勤快,只翻出来洒在恭桶底层的草木灰。

    谢青鹤连忙冲进去,把小师弟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溺室一地灰尘是暂时能用了,素姑也怕小娃憋不住,连忙提了个新马桶放在隔壁屋子里。

    伏传坚持要踩着小板凳上去,谢青鹤还是不放心,亲自把小师弟放上恭桶。哪晓得伏传屁股太小,就算是坐在马桶上,也差点从座圈掉了下去。

    伏传“”

    谢青鹤就站在恭桶一边,伸手托着他“我扶着你。”

    “那个小板凳给我踩着,就不会掉下去了。”伏传对小板凳念念不忘。

    谢青鹤觉得二岁的小娃娃上个厕所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见过拉粑粑的小师弟。可是伏传对此甚为坚持,他第一次索要小板凳,谢青鹤没有允许,害他差点掉进恭桶,他已经有些生气了,这会儿小脸鼓了起来,谢青鹤只怕惹他发毛,只好把他从恭桶上抱下来“那你等着。”

    直到谢青鹤把小板凳搬进来,伏传才踩着坐上去,解决了此次内急。

    谢青鹤觉得这事儿老这么办也不像话,招来陈先义,要给伏传做一些合用的家具。陈先义很意外地说“常夫人曾差人送了八箱行李”

    谢青鹤意外地去看素姑“隽郎的东西呢”

    素姑只把伏传的衣裳细软取了出来,其他东西都堆在了库房里。

    拿钥匙开了库房去翻伏传的箱笼,这个箱子里用上好的绵绸裹着小盆小碗小勺子,那个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小号坐具,配套的坐垫凭几,还有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袖珍的恭桶,连铺在恭桶里使用的草木灰和香草都打包在布囊中,装得一丝不苟。

    伏传站在打开的箱子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眶有些红,独自转身走了出去。

    “把隽郎日用的家具器皿都收拾好了摆出来。”谢青鹤匆匆吩咐了一句,跟着伏传离开。

    伏传独自坐在坐席上,闷头不动。

    谢青鹤在他身边坐下,伏传就靠了过来,枕着他的大腿侧躺下来。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伏传情绪平静下来,谢青鹤才低声说“我带你去探望常夫人。”

    伏传很意外地问“可以吗出门不去问姜夫人么”

    谢青鹤摇摇头。

    普通孩子要受主母辖制,他被陈起亲自带到前院,姜夫人就管不了他了。

    素姑也只能管着他的衣食起居,他跟随陈利练习骑马射箭,还跟着陈利去相州兵营转悠,这都是陈起临走前的安排,素姑根本不能插嘴。如今陈起不在家,他就彻底成了没人能管的野孩子。

    “你去换身衣裳,马上就走。说不得还能去家里混一顿午饭。”谢青鹤说。

    伏传便兴奋地起身去找衣裳。

    他打开箱子去翻自己的衣服,因个子太矮,只能踮着脚,伸长胳膊去捞。

    谢青鹤看着他屁颠屁颠的背影就觉得太可爱,忍不住上前,倏地把他塞进了箱子。

    伏传气呼呼地从衣服堆里坐起来,嘴巴都鼓了起来“大兄”

    谢青鹤捧住他气鼓鼓的脸,狠狠亲了一下“可爱。”

    伏传马上就不生气了。

    谢青鹤出门得带着陈利当通行证,陈利有伤在身,谢青鹤也不想去折腾他。

    他对素姑的说法是,会先去找陈利一起出门。素姑也没想过他会骗人,就放心地让他出去了。到了侍卫的值房,他绝口不提陈利,点了几个眼熟的卫士头领,让这几个人安排他的出行计划。

    陈家的前院后宅与任何家庭都不同,陈起太过提防姜夫人,前院侍卫基本不与后宅交流。

    这几个卫士头领觉得小郎君独自出门有些奇怪,可小郎君出门原本也不需要姜夫人批准。他带着陈利就能出门。小郎君年纪再小也是主,陈利不过是个下仆,再怎么说也没有小郎君能不能出门,反倒要去请示陈利的道理吧

    几个卫士头领思前想后,也不敢去后宅询问姜夫人。

    若是被陈起知道,他的卫士主动去与姜夫人说话取得联系,这几个人都活不到明年。

    “多带几个好手,看紧些就是。”谢青鹤听见几个卫士头领偷偷商量。

    在卫士跑来跟谢青鹤商量,能不能不要骑马,咱们坐车的时候,谢青鹤点头答应。

    陈利本是他的骑术师父,带他骑马出门是陈利的本份,这几个卫士头领冒险带人护卫他出门,精神都很紧绷,这边防着刺客,那边还得担心六岁的小郎君会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那就太折腾人了。

    后宅侧夫人用的都是牛车,前院卫士常年护卫陈起出门,用的则是上好的骏马拉车。

    这会儿陈起不在相州,他的车驾闲置了不少,卫士们就给谢青鹤套了出来。

    谢青鹤把伏传抱上车,吩咐了去向之后,马车就慢悠悠地往前。

    伏传坐在马车上,小声跟谢青鹤吐槽“还不如三小姐的马车呢。”

    三小姐本名莫蔷薇,是吞星教的迷信邪徒,韦秦就是服侍她的小奴,也是她杀了驴蛋的母亲。谢青鹤与伏传相遇之初,在赶往龙城的途中与三小姐相遇。伏传对她的豪华马车印象非常深刻。

    谢青鹤便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过些日子,我去要一辆车。”

    伏传表示支持。

    谢青鹤现在能学骑马,他怎么骑啊就算谢青鹤骑马带着他,那也得吓着常夫人。

    这时候战乱不断,人力紧张,陈家都没能铺平家里所有的地板,大街上的路面也多不平整。骑马走路都自带减震,马车两个硬邦邦的木头轮子轧过去,车上的人就被震得七上八下。被谢青鹤抱在怀里的伏传还有个人肉坐垫,感觉还行,下有车厢上有小师弟的谢青鹤被颠得差点怀疑人生。

    抵达陈纪家大门口的时候,马车慢悠悠地停下,谢青鹤还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墩墩墩。

    他有点后悔弄马车的计划了。

    回家再跟小师弟商量骑马的事儿吧。谢青鹤心有余悸。

    陈家卫氏去叫门,门子还是那日见过的瘸腿老宋,他看着陈家的府卫眼神略阴沉。

    “快去通报,小郎君与隽小郎君前来拜访。”

    老宋眼神倏地变得明亮,探头去看马车,想要确认陈隽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恰好谢青鹤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伏传也掀开车帘走出来,等着谢青鹤抱,老宋已飞快地往屋内走去“郎君,夫人,小郎君回来啦隽小郎君回来了”

    出来得最快的还是常朝。

    谢青鹤牵着伏传走到门口,恰好看见常朝从堂前飞奔而出,惊喜地抱住伏传“隽儿”

    伏传任由他把自己抱了起来,也没有计较他把自己放在空中晃了几下。

    谢青鹤则看着常朝脸上那几道明显狰狞的血痕。已经过去两天了,常朝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单看伤口的深浅程度,谢青鹤就知道必然会留下疤痕这一张曾经英俊无暇的脸,已经毁了。

    伏传曾经说过,姜夫人使人打了常朝的脸,他很生气。

    谢青鹤原以为是常朝受辱,才会让伏传这么生气。如今一看,这不是单独受辱的事情。

    都说打人不打脸,姜夫人不仅打了常朝的脸,还打得这么凶狠,难怪伏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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