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衣裳。”
    谢青鹤摇头说“我不入朝。”
    他一生臣事玉皇,此时入魔只为修行,世俗天子哪有资格让他朝拜。
    “我下午要去见毕尚书。”昨夜韩琳闯入礼部尚书府,直接在一朝尚书府上蛮横逼供,毕尚书的弟媳妇被韩琳用鞭子抽花了脸,把毕尚书气得差点中风。伏传得亲自去善后。
    这事谢青鹤不方便同往,伏传吃了饭又要出门,把谢青鹤独自抛在家中,他有些舍不得。
    谢青鹤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你还记得韩琳当年前往屏乡的往事么”谢青鹤问。
    伏传点点头“记得。”
    “有人指点他前往屏乡绝处逢生,此事份不当为。道理你也是明白的。”谢青鹤说。
    这又提到了修者的本份。迷信者通常有许多不能抉择之事,希望求问苍天神明,指点迷津。圣杯问卦,神明能给指引,行走在世间的修者却不能代神行事。换句话说,修者可以开解,可以讲道理,可以直指本性却不能代替信徒做决定,直接告诉信徒,这事不行,这事可以,这事应该这么做。
    伏传马上明白过来。他今日为了印夫人之事焦躁烦恼,正是犯了此戒。
    对于世外修者而言,若印夫人是迷信者,向他求救,他可以施救。
    若印夫人问他,我该不该和离他只能微笑不语,充其量说一句,你若和离,我能助你。
    这会儿印夫人被子嗣亲缘所困,压根儿就没询问过他的意见,他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冲上去捏死印夫人的两个儿子,拉着印夫人离开丞相府如此过分干预,就是犯戒。
    “你站在这里。”谢青鹤吩咐。
    伏传特别困窘,隐有羞耻,低头在餐桌前站好。这么大了还被罚站,真的很丢脸。
    谢青鹤用手指蘸上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敬”字。
    “不要心高气傲,不要自认出尘,敬天地神明,也敬众生红尘。”谢青鹤用毛巾擦了擦手,站了起来,“你就在这里站到水渍干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晚上回来,仍旧给你做好吃的。”
    伏传看着那瞬间就干了大半的茶水渍,知道大师兄果然就是告诫自己,没有责罚之心。
    等到谢青鹤走出饭厅,桌上的水渍都要彻底干了。
    伏传看着残留的点点茶渍,心想,大师兄蘸茶写字的时候,手指真好看晚上吃啥呢
    次日没有大朝会,幼帝早早去了学宫,上了一堂经课,谢青鹤才姗姗而至。
    他既然是常礼入宫,自然不兴冠带。在满屋子峨冠博带清贵帝师之中,惟有谢青鹤容颜青嫩,白衣翩然,脚下还趿着木屐。他行至学宫治经堂,只朝着堂上供奉的道德二字施礼,冲幼帝笑了笑“我来教皇帝画画。”
    几个幼帝心腹宫监顿时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你以为你是韩丞相吗如此狂悖无礼何况,韩丞相在陛下跟前也要称臣。张口就是“我我我”,你哪位啊
    反倒是等着来参观幼帝新老师的几位帝师,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点反应。
    幼帝端坐不动,问道“苏子以常礼入学宫,不朝不谒,不以朕为天子”
    “我教不了天子。”谢青鹤说。
    “既然教不了天子,苏子为何入禁”幼帝又问。
    谢青鹤微微一笑“也可以不入。”
    此言一出,幼帝与他身边几个宫监都傻眼了,旁边几个帝师也都不大爽快。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幼帝若不服软低头,谢青鹤就会翻脸离开的时候,谢青鹤突然问道“这里是讲经堂。皇帝学习丹青的地方在哪里”
    幼帝暗暗踹了身边宫监一脚。
    那宫监连忙扑了出来,磕磕巴巴地说“奴婢奴婢为先生引路。这边请,就这边”
    谢青鹤跟着宫监转身就走,也不曾跟站了一排来与他结交的“同僚”打招呼,连幼帝都被他摔在了身后。待他远去之后,满屋子君臣师徒面面相觑。
    幼帝似是被权臣欺凌习惯了,半点不觉得丢脸愤怒,起身向几位师傅施礼“各位夫子,朕该去上丹青课了。”
    与几位帝师叙礼之后,幼帝带着宫监离开,转脸就哼道“都是韩家走狗”
    这会儿能站在学宫给皇帝当老师的夫子们,自然都是被韩琳默许过的自己人。谢青鹤入宫之事,伏传事先跟韩琳打过招呼,学宫里这批老师们当然不会给谢青鹤找麻烦看见谢青鹤欺负幼帝,这几位老师也没有站出来保护幼帝的意思。
    宫监们唯唯诺诺,竟然也没有人敢附和皇帝一句。
    学宫里的师傅得罪不起啊,他们是不能责罚皇帝,可是,他们能责罚宫监啊皇帝不学好,那肯定不是皇帝的错,都是身边奴婢的错得罪了学宫师傅,说不得哪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皇帝救不了。
    宫监们比较关心新来的丹青师傅“陛下,那苏子那么年轻他真是来给陛下当师傅的”
    幼帝并没有自己的情报渠道。
    邓太后只是暗中保护他,并未在明面上给他任何势力。
    以幼帝的处境,他敢往外生长爪牙,不管是韩琳还是阆田萧家,都会迫不及待对他下手。这就是幼帝的困境发展势力马上就要死,不发展势力迟早也要死。
    幼帝只知道,这位苏子跟已经离开的冼花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可是,他又跟伏传关系很亲密。
    年轻的皇帝有些聪明,也不够聪明,没有自己情报渠道的情况下,他对谢青鹤的来意很困惑。
    幼帝走进经堂旁侧的千山殿,谢青鹤已经把千山殿库存的笔墨纸砚各色颜料都清点了一番,随手招呼幼帝坐下“皇帝想学什么画”
    幼帝压根儿就不想学丹青。所谓找丹青师傅,不过是拉拢阆家的手段而已。如此冼花雨已经离开,幼帝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自身难保,何谈拉拢河阳党人
    “朕不懂。苏子教什么,朕就学什么。”幼帝说。
    谢青鹤也不拆穿他的懒怠,三千大道皆可通天,学丹青也是学做人的道理,那都是无所谓的。
    “那今日我与皇帝讲一讲笔墨纸砚。”谢青鹤说。
    谢青鹤讲道总是深入浅出、妙趣横生,而且,他不查堂提问,也不喜欢留作业。
    第一堂课说笔墨纸砚,就是纵横古今,道术体用,没有引用任何经典古本,大白话讲得头头是道。不但幼帝听得连连笔记,连几个没什么文化的宫监都如痴如醉。
    求知是人的本能。任何人都喜欢听自己前所未知的故事。
    知识的记录为了追求效率和准确性会变得枯燥无趣,好的老师就是将分门别类的知识糅合复原成生活中的真相,用一种更风雅有趣的方式,有目的和方向的教授给学生。
    谢青鹤讲的是笔墨纸砚,也是幼帝与宫监们前所未知的过往与真相,传授更像是分享。
    “今日到此,我要出宫了。”谢青鹤放下毛笔,指了指幼帝身边曾对他瞪眼的宫监,“看你手脚麻利,以后堂上我使用的画笔颜料,都由你来打扫保养。仔细别弄坏了。”
    那宫监刚学了如何保养笔墨,马上就被点名干活,正有点摩拳擦掌,突然想起,不对哎我是皇帝的奴婢,凭什么给你收拾笔墨千山殿自有宫奴伺候
    没等他抗议,幼帝又暗搓搓地踹了他一脚,他马上眉开眼笑“是,师傅”
    谢青鹤将挽起的袖口放下,幼帝竟然起身跟着他走到殿前,有些眷恋地问“苏师傅,下一课什么时候明日再来好不好”
    谢青鹤一口回绝“不来。隔日有课。”
    幼帝连忙说“那就是后日苏师傅,朕等着您啊,您可早点进来”
    谢青鹤还是摇头“来早了撞见宫禁,耽误皇帝上经课。待我吃了饭再来。”
    幼帝被噎了个目瞪口呆。撞宫禁、耽误经课都是假的,你就是想吃了早饭再来吧说得好像宫里没饭吃似的
    谢青鹤挥挥手,跟赶鸭子似的回绝幼帝“我走了,别送了。”
    眼看着谢青鹤飘然而去,幼帝站在学宫门口,吩咐宫监“后日叫御膳房送吃食来学宫多做几样好吃的,朕就不信,御膳还不如苏子家的早饭好吃”
    宫监甲与幼帝同仇敌忾地愤然点头“叫苏师傅吃了一顿,以后都巴不得天天进宫吃御膳”
    宫监乙则忍不住感慨“这位苏师傅讲课真好听,跟说书似的。”
    宫监甲也点头“若是苏师傅不讲丹青,给咱们天子讲经就好了。哎,那几个师傅,讲得人头大,冼姑姑也说讲得太艰深晦涩,耽误了咱们天子”
    幼帝摇摇头,将谢青鹤讲的好几句话都回味咂摸了一番,轻声感慨“经文丹青书墨,道理都是一样的。苏子虽只授丹青之道,旁征博引,道蕴其中。朕得真人矣。哎,快,快回去。朕要将苏子讲的话都记下来”
    另一边。
    “大师兄回来了。”伏传在门前迎接。
    谢青鹤则快步进门,说“替我准备笔墨。我今日为皇帝讲课,可录一册丹青书,日后放在藏库里,留诸后人。”
    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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