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将复刻的心法秘本拿出来之后,趁着天色还早, 又抄录了两份。
    一份将上呈上官时宜, 另一份则交予伏传。这也不是叫云朝跑腿送去就算数的小事。大折不弯心法能降低修行门槛, 使寒江剑派多出无数内门修士,对于没有修行天资的外门诸弟子而言, 不啻于一份登天捷径,对于整个寒江剑派而言,也是足以撼动目前内外格局的重大变革。
    谢青鹤打算带上伏传, 亲自去飞仙草庐,与上官时宜详细商议此事。
    这日傍晚, 伏传照例回来陪谢青鹤吃饭。
    谢青鹤吩咐他“明日暂将外门的差事歇一歇,上午与我一起去飞仙草庐。”
    见伏传不解, 谢青鹤就把抄录的副本给他, 简单解释了此事。
    “我曾在入魔世界里以此试行。这边究竟成与不成, 还得走一步看一步。明日你跟我一起去见师父,先从外门挑选几个适合的人选加以栽培。若能成功入道筑基,再说其他。”谢青鹤说。
    谢青鹤嘴上说得很客气,要和上官时宜商量云云, 伏传心中很清楚, 去飞仙草庐就是走个过场。
    师父没退位的时候就喜欢当神仙, 大师兄说什么, 师父从不反对, 现在师父退了位, 更是一心隐居修行, 从不掣肘大师兄。
    从外门挑人这事太过要害且敏感,几乎等同于给了直入内门的许可,师父肯定不会搀和。
    毕竟恩自上出。
    这份莫大的好处,只能由身为掌门的谢青鹤来给,才不会动摇寒江剑派的统治根基。
    “知道了。”伏传答应一声。
    他也打定主意要老实闭嘴,绝不在这件事上随便掺和。
    大师兄要挑谁就挑谁,不举荐不异议,明天就带着耳朵去飞仙草庐伺候茶水就行了。
    这会儿吃过了饭,云朝收拾碗筷,伏传则照例起身,为谢青鹤侍茶。
    喝茶的时候,谢青鹤问他近日的修行可有进展。
    这问题是很好回答的。
    谢青鹤信任伏传,伏传只要说自己近日什么时候修了哪门功课,谢青鹤只会问他有何不解之处,为他答疑解惑,不会查问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更不会出手试探他的深浅,确认是不是真有长进。
    然而,伏传拿起小茶壶替谢青鹤斟茶,态度恭敬却全然不带委婉地说“这几日,白天在清泉溪办差,连续几日晚上都在嘉宾馆,陪着晏少英与颜姑娘、花姑娘。”
    言下之意,根本没有一丁半点的时间去修行学习,完全荒废了课业。
    这简直是故意挑衅。
    谢青鹤端茶的动作都停了片刻,忍不住去看伏传的表情。
    这不像是伏传的脾性。
    伏传修行是极刻苦的,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功夫。
    退一万步说,就算伏传真的觉得自己地位稳固了,不再像从前那么勤恳刻苦,正常孩子在被长辈清问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几分羞耻害怕哪怕不敢撒谎,也得给自己找些辩解的理由吧
    最起码,他也该做出马上反省的模样,说些“这几日懈怠了,明日就改”之类的话
    伏传不这样。
    他故意说自己荒废了课业,谢青鹤看他时,他起身站在一边,低头乖乖地模样。
    谢青鹤想了想,问道“如今外门事务有那么忙碌么这么两个月了也没彻底上手”
    这反应超出了伏传的预料。
    他抬头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外门的事没那么复杂,早在上官时宜时期就能自如运转的外门系统,经历了两任甩手掌柜,不至于单独把伏传忙得团团转。谢青鹤给伏传配置了极其省心的班底,具体事情不需要他亲自经办,各房主事都极其干练,还有时钦帮着掌总,都快三个月了,哪还有什么理不清的事务
    “倒也不是忙。”伏传不能撒谎,因为根本瞒不过大师兄。
    谢青鹤年轻时也在外门镇过场子,还曾经亲自巡山三年,照旧没耽误过修行。伏传若坚持说外门忙得不可开交,只怕要被大师兄鄙视智商,“琐事多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总有人来回事。”
    仓促找来的理由极其没有说服力,谢青鹤马上就给了解决方案“每日定个时辰叫底下来回话。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不成是你给他们听差,还是他们在你跟前听差”
    伏传就是这么干的。可惜前面撒了谎,这会儿就只能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接受大师兄的指点“是。以后我便照此施行,想来就不会那么忙了。”
    “既然外门的事务都上了正轨,你也不必日日都守在山门处。”谢青鹤的态度非常宽和,给小师弟安排得明明白白,“你那几个小朋友不是在知宝洞进修么你将白天的时辰空了出来,去知宝洞陪着,课业游戏皆不耽误,晚上也能痛痛快快地玩耍。”
    伏传满以为自己会挨一顿骂。
    哪晓得大师兄非但不训斥,反而帮他想了办法,指点他如何才能更好地摸鱼玩耍
    “嗯。我知道了。”伏传掩去自己心内的失望,回了个极其乖巧的笑容。
    一壶茶泡了三次,便到了换茶的时候。
    谢青鹤往窗外看了看天色,主动使了茶具,不再让伏传沏茶服侍。
    伏传被迫闲在一边,看着大师兄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边欣慰大师兄这段时间养得好,终于渐渐恢复了健康,一边不解地问道“大师兄”
    “时候不早了。”谢青鹤将伏传的茶杯都收了回来,“你自己去玩儿吧。”
    原本是极其寻常的一句话。
    伏传晨昏定省都从古礼,非常讲规矩,板板正正将大师兄当作父辈服侍问安。
    正常小孩儿谁喜欢去长辈面前立规矩谢青鹤留他喝茶,主要是要问他的功课,替他解决修行上的疑惑。既然功课没什么问题,再把伏传押在身边端茶递水也没必要,自然是要放他出去玩。
    收杯子也是没把伏传当外人。若伏传真要留下来,难道谢青鹤不舍得给他一杯茶
    偏偏今日的伏传心绪并不寻常。
    先前一番试探,非但没收到想要的反应,反被谢青鹤不动声色地揉了回去。
    他也知道自己不算占理,本来偃旗息鼓不打算再提。哪晓得谢青鹤又是收杯子又是直言赶人,似乎是巴不得叫他快点滚去嘉宾馆,伏传心内一股劲儿瞬间就冲了上来
    与谢青鹤相识以来,他一直被谢青鹤宽待,所以,他在谢青鹤面前没多少忌讳。
    这会儿伏传就敢故意问道“我这几日都在嘉宾馆,耽误了修行,大师兄不责问我么”
    一时间,静得只剩下茶叶在沸水中舒展的声音。
    谢青鹤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新沏的茶到了火候,他开始斟茶。
    “你若是真的耽误了修行,我自然要责问。”谢青鹤神色不见喜怒,看不出任何情绪。
    伏传在茶桌边稳坐不动,他就重新给伏传放了茶杯,添上新茶。持壶斟茶的手稳定无比,茶汤从壶中倾倒出来,不带一丝焦躁。与此同时,谢青鹤反问道“你是真的耽误了修行么”
    伏传被问得哑然。
    真相如谢青鹤所说,他确实没有耽误了修行。
    他说白天在外门,晚上在嘉宾馆。原本就是故意误导谢青鹤,想让谢青鹤觉得他荒废了课业。
    实际上,白天在外门空闲很多,他有足够的时间练习枪术,晚上去了嘉宾馆和晏少英等人聊天说笑,大半时候也是在回答晏少英等人的疑惑,有时候给人答疑解惑,反而比自己闷头修行得益更多。
    直到谢青鹤收了他的茶杯,他感觉到自己不被重视,才故意点出了“耽误课业”的话题。
    谢青鹤的反问很切中要害。
    你根本就没有耽误课业,还要我怎么责问你
    你那些小算盘我早就看穿了,我没当面拆穿是给你体面,你还不依不饶了么
    “就是因为大师兄知道我不会顽皮,所以才不管我了么”伏传抿了一口茶,略觉苦涩。
    谢青鹤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叫不管你了”
    伏传摇摇头,改口道“没有。我说错了。大师兄一直都对我很好。”
    “你是个懂事省心的孩子,外门打理得井井有条,修行功课也很勤恳,既然没有一处不好,要我怎么管你呢你一早一晚都在我这里吃饭,桌上总有你喜欢的菜色,我有专门的时间陪你说话,替你讲解功课你认为这是不管你么”谢青鹤问道。
    事实上,伏传为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觉得不被关怀,谢青鹤心知肚明。
    这段时间里,他确实在故意疏远伏传,故意将伏传赶出他的生活。
    原因很简单,想要革除伏传对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必须让伏传活得更年轻和自由。
    和同龄人在一起,才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和同龄人在一起,才能玩得更加纵情恣肆。
    对于伏传而言,谢青鹤确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可这棵大树也会妨害伏传的成长,遮天蔽日的树荫会让伏传无法自由自在地沐浴阳光。他那么信服谢青鹤,谢青鹤说一,他就绝不信二,在谢青鹤的身边,他根本无法掌握话语权,一旦被长久地引导和影响,他甚至会渐渐失去自我。
    何况,谢青鹤的疏远并不生硬。
    他仍旧会关心伏传的课业修行,也会给伏传梳头,时不时陪伏传聊天说话。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让伏传觉得自己不被欢迎。他让伏传依然很笃定,大师兄不会拒绝自己,大师兄关心自己,大师兄对自己的心是最好最真诚的。
    否则,今天伏传也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
    正是因为谢青鹤理解这一点,伏传犯蠢的时候,他并没有拆穿,而是十分温和地掩了过去。
    哪晓得伏传接下来的发言竟然变得更加危险。
    什么叫“大师兄知道我不会顽皮,所以才不管我了”若不赶紧刹住这股势头,这小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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