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给大师兄赐号青鹤,是希望大师兄如青鹤一般飞升云上,那是师父对大师兄的嘉许。我想知道大师兄对我,是有什么样的想法呢我”
    他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幼稚的小想法,现在不好意思说,明日再告诉大师兄。”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说道“我对你,也有期许。你要知道,我赠你的道号,是祝愿,是恭贺,是对你的肯定。不是要求。要记住,不是要求。”
    伏传反而被他弄得紧张了起来“啊哦,好,我记住了。但是到底是什么”
    谢青鹤想了想,说“真要现在知道”
    伏传小心翼翼地问“好不好听像不像大师兄的道号一样神仙”
    这倒是把谢青鹤问倒了,正想直接告诉他算了,伏传马上摇手“不要说啊明天再告诉我吧我觉得还是有点期盼和惊喜比较好”
    把谢青鹤噎了个哭笑不得“到底想不想知道”
    “不想”
    这是木屋盖好之后,伏传第一次住进来。
    屋子是大师兄亲手盖的,床铺倒是自己的,从旧居搬了来,铺褥也是旧的,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大师兄常用的熏香味道,就好像睡在大师兄的屋子里一样
    伏传裹着被子翻来翻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打听过了,谢青鹤这两天并没有和白如意黏在一起,也可能是要见的人太多,太忙了联姻这事儿还没弄出个名堂,又收到命令,以后都要下山去历练跟上回一样,出去就是个月。
    伏传不是不喜欢晏少英,也不是不想跟颜宝儿、花清一起玩,就是不想离大师兄太远。
    如果能带着大师兄一起
    伏传现在还挺怀念从前的日子。哪怕只有一辆马车,睡得不宽敞,路上只能吃面糊,经常餐风露宿但是,跟大师兄在一起,好像最无趣的事情都很有意思。
    可是,大师兄马上就是掌门人了,怎么可能跟从前一样,跟他一起赶着马车到处跑
    就是这样的。
    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别离。
    伏传叹了口气。
    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里噼里啪啦作响。
    我为什么总想跟着大师兄为什么不想跟大师兄分开
    明明当初告别恩师,下山去调查身世与母仇,对山上的一切,对山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半点眷念。现在为什么总是觉得恐惧,一想到要和大师兄分开,就觉得很难受
    我这是怎么了
    伏传一夜未眠。
    次日寅时,陈一味来拍门,看见小师弟肿起的眼睛,掏出两个煮鸡蛋“喏”
    伏传先用冷水搓了把脸,再拿着鸡蛋滚了眼睛,陈一味已经很不怕死地去敲谢青鹤的房门。谢青鹤出门时穿戴整齐,一身素衣,梳着素髻。陈一味把带来的道袍展开,服侍谢青鹤穿上。
    “大师兄你小心些,这料子容易皱,你待会儿要坐就去别室休息,先把袍子脱下来再坐”陈一味忍不住叮嘱。
    伏传顿时露出同情之色,这衣裳好看归好看,可惜是衣服穿人,不是人穿衣服。
    谢青鹤瞥了伏传一眼。
    伏传马上醒悟过来。谢青鹤如今穿的是掌门弟子的道袍,料子易皱,本就是故意为之。因为掌门弟子这个身份就是战战兢兢不得安闲,起居坐卧都得对得起这身衣裳不小心就会坏事。
    谢青鹤只在今天穿上半天,继任大典上就会脱去这件衣裳,换上掌门真人的法袍。
    可他这个掌门弟子在入道礼之后,才会正儿八经的记入宗谱,正式走马上任。
    如今寒山上下已经有传言了。
    掌门当初当了三十多年掌门弟子,继任掌门之位。大师兄也当了三十多年掌门弟子,继任掌门之位。唯独咱们小师弟倒霉啊,他这个掌门弟子,只怕要当上二百年
    换言之,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旦寒江剑派有重要场合、重大典礼,伏传都得穿谢青鹤今天这身坐都不能坐、走路都得担心料子皱了的衣裳到底应该谁同情谁啊
    谢青鹤今日的麻烦只在这身易皱的衣裳,伏传就不一样了,他今天要换四套衣裳。
    出门的时候穿一套常服,到祖师殿做执剑人时要换法袍,下午入道礼也要穿素服,入道礼的仪式上又大师兄赐服,换上新的道袍为此陈一味安排了人专门看管他的衣裳伺候更衣,谢青鹤仍然指名要时钦负责一切,绝对不许出错。
    这问题上,谢青鹤显得有些双标。他自己的继任大典,他说传承重其实,礼数是做给外人看的。到了伏传的入道礼,他就要求万分谨慎,绝对不许出任何差错。
    伏传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中非常感动。
    道理很简单。
    以谢青鹤的身份地位,就算继任大典出了差错,也没人敢嘲笑他,更不会有损他的威严。
    伏传就不一样了。他还是个年轻没有实绩的孩子,身份地位,乃至于江湖同道给予的敬重,全都来自于师门恩庇。一旦他的入道礼出了差错,就代表寒江剑派对他或有怠慢,会直接影响他的声望。
    伏传自然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与底气,可是,大师兄看重自己,爱护自己,为何不感动接受呢
    从前伏传从“掌门弟子”的身份上得到的,多半都是责任、压力与枷锁,唯独在谢青鹤回归寒山之后,他才真正感觉到了做掌门弟子是怎样一种优越的滋味。
    “大师兄。”
    “嗯”
    “恭喜大师兄。”
    谢青鹤微微一笑“也恭喜你。”
    到时候赶到祖师殿时,诸弟子与宾客都已经陆续到齐。伏传去换衣裳准备做执剑人。
    谢青鹤则穿着那身容易皱的掌门弟子道袍,去别室拜见上官时宜。上官时宜戴着紫金冠,身披传承了数千年的掌门法袍,难得端端正正地坐在法座上。谢青鹤在堂前跪下,冲上官时宜一笑。
    “这时候你也嬉皮笑脸”上官时宜斥责一句。
    “恭喜师父,得此佳徒。传承宗门,不负列位祖师重托。”谢青鹤指了指自己。
    上官时宜掌不住也笑了起来,虚扶谢青鹤起身“快起来吧。”
    “祖师殿叫人围观的仪式都是虚头巴脑。你我师徒之间的传承才是正经。”上官时宜看着站在身边的谢青鹤,眼底充满了欣慰与骄傲,“早些年你的修为就已青出于蓝,倒不是说修为超越为师不是什么大成就,只是,相较于你此后的功绩,修为倒是最不重要的了。”
    谢青鹤笑一笑正要谦虚,上官时宜举手阻止他,说“你在龙城做了什么,外人知道的少,纵然知道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多大的功绩。寒江剑派创派之始,就在为魔患奔忙牺牲,历代祖师,列位先人前辈,死魔者不知凡几我原本以为自己没命看见魔患清除、天下澄净的一天,你做到了。”
    “你说,恭喜为师,得此佳徒,不负列位祖师重托。是该恭喜为师”
    上官时宜摘下悬于腰间的小印,亲自佩在谢青鹤身上。
    “宗门传承,天下苍生,师父都交给你了。”
    他摸摸谢青鹤的脑袋,真情实意地道了谢“青鹤吾徒,从此以后,辛苦你了。”
    寒江印挂在腰间的瞬间,谢青鹤就感觉到自己的玄池与空间发生了一种极其古怪的异变,玄池在疯狂地扩张,空间似乎又要升级玄池、空间与寒江印,三者之间似乎发生了极其古怪的联系。
    这过程仿佛极其漫长,实则非常短暂。谢青鹤打了个幌子,一切都结束了。
    啪嗒一声。
    寒江印竟然裂了。
    上官时宜整个人都呆滞了。这可是传承了几千年的掌门法印啊
    裂了
    下一瞬间。
    裂开的法印中飞出一道清灵的剑光,绕着谢青鹤伸缩飞舞,谢青鹤微微皱眉,那道剑光瞬间雌伏,倏地飞入谢青鹤指间,化作一道指环。
    “法印化形你这是修炼了什么法门”上官时宜吃惊地问。
    谢青鹤心说,法印变个剑环有什么稀奇我空间里还有个变成肥嘟嘟小女娃的九转文澜印呢。面上露出个憨厚的笑容,说“可能是列位祖师太过高兴,显灵赐了弟子一件法宝吧。”
    上官时宜“”
    老子信了你的邪
    别室里的传承出了异变,导致上官时宜与谢青鹤出门时,前来观礼的宾客都很惊讶。
    众所周知,寒江剑派有几件豪横的传承礼器,贵重之处,就在于它有数千年的历史。
    首当其冲的一件,就是寒江印。这枚法印相传是掌控寒江剑派护山大阵的法宝,小小一枚,妙用无穷。这么多年以来,它也代表了寒江剑派的权威,任何由寒江剑派发往天下各派的函件,一旦加盖了寒江印,就是必须执行的铁律否则,寒江剑派自会来找你“讲道理”。
    师徒二人从室内出来,上官时宜身上没带着寒江印,谢青鹤也没带着寒江印。
    寒江印哪儿去了
    观礼宾客心里疑惑,倒也没有议论。
    寒江剑派最近一次继任大典是在一百多年前,目前前来观礼的宾客,没一个亲眼见过上一次的继任大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流程。说不定待会儿就捧上来了呢那旁边的小弟子捧着的是法剑吧
    只有陈一味和负责大典流程外门执事快崩溃了。
    陈一味怒问“今日谁去伺候师父起身怎么没把印带来齐欣然呢他腿脚快,马上去飞仙草庐取来”
    负责照管上官时宜大典事宜的外门弟子也快哭了“陈师兄,我绝对给掌门真人佩上法印了。早上掌门真人还亲自问过,就佩在腰间”
    就在此时。
    法磬响了三声。
    众人只看见谢青鹤手里飞出一道剑光,绕着祖师殿外飞行一圈,先上云霄,再掠寒江,不单观礼宾客引颈争看,连守在一边的寒江弟子都个个惊讶无比,议论纷纷。
    “不是大师兄的剑气。这是什么”
    “紫气洋洋,祥瑞之光。”
    “大师兄威武”
    剑光绕场一周之后,飞回谢青鹤指间。
    众人依稀看见一枚法印的模样,再仔细一看,谢青鹤左手中指之上,多了一枚指环。
    盘谷山庄庄主周颍轻声惊呼“法器化形。这是寒江剑派也断绝了千余年的传承”
    谢青鹤方才转过身来,微微颔首。
    他这一番动作是在向天下交代寒江印的去处,也自然收到了不同寻常的震慑效果。
    三平道人与长传山居掌门吴冲庆对谢青鹤改弦更张、不再遵行上官时宜的陈规旧律之事颇有微词,私底下有心串联,彼此都保持着默契,打算下山之后详谈。
    这会儿见了谢青鹤展露武力,三平道人就不再往长传山居那边张望了。
    原本以为上官老头儿就是个不世出的狠人了,他徒弟比他还狠算逑,莫搞事情了。
    整个继任大典都照着古礼一板一眼地进行。当事人上官时宜与谢青鹤都很放松,如他们所知,重要的传承在屋内,是不给外人观看的。做给外人看的一切,无非是个热闹罢了。
    乐班在吹吹打打,控制着整个大典的流程。
    该下拜就下拜,该给东西给东西,该接东西接东西
    谢青鹤还有闲情雅致留心跟在身边的伏传。小师弟特别虔诚认真,嘴里念念有词。
    他仔细听了一下,伏传在数数。
    数步数。
    还真是一步都不肯错。
    伏传担任的执剑人,其作用就是跟在掌门弟子身边,帮着捧住掌门赐下来的法剑。
    等到上官时宜褪下身上的掌门法袍,亲自披在谢青鹤身上,伏传眼眶都红了。
    历代没有无过错的掌门活着退位的先例,将掌门法袍从身上剥落,本身是一种对逊位掌门的惩罚若没有错,这身法袍是要穿到死的。
    说到底,若非师父和大师兄都要保他掌门弟子的身份,师父根本不必退位。
    谢青鹤披上法袍之后,上官时宜就旁站一步。
    这时候李南风、陈一味为首,率领诸弟子参拜新任掌门。
    谢青鹤扶住了上官时宜。
    这绝对是前次演练时没有的动作,陈一味紧张得又要爆血管了。
    “师父,日出东升,日落西停,此谓天行。”谢青鹤请上官时宜与自己东西并立。
    陈一味才松了一口气。
    上官时宜看着身边诸弟子殷殷期盼的眼神,尤其是伏传那红通通的一双眼睛,也只是笑了笑,扶住谢青鹤的胳膊,轻轻将之推开,说“天无二日。”
    上官时宜固执地旁站一侧。
    谢青鹤沉默片刻,在掌门法座上坐下。
    诸弟子齐拜高呼“参见掌门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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