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伏蔚讲述的故事里,羊妃就是最大的反派。
    羊妃害死了他的亲娘, 羊妃弄走了他所有的宫人, 羊妃离间了他与乾元帝的父子之情, 他被羊妃害得自身难保, 是羊妃害他不能把刘娘子堂堂正正地迎回王府,因为一旦他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很可能就会被让刘娘子被羊妃所害
    祭天结束之后,伏蔚无心多留。
    他花言巧语安抚住了刘娘子,许诺说他日斗垮了羊妃, 或是有了自保之力, 再来堂堂正正地迎娶,必要将刘娘子册为正妃, 风风光光地抬进王府大门。
    出身江湖的刘娘子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手段, 一颗心落在伏蔚身上, 伏蔚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大师兄。”伏传不肯跟着伏蔚离开。
    谢青鹤回过头来“何事”
    “能不能多陪陪阿娘”伏传不大好意思, 给了另外一个解决方案, “要么, 大师兄将我留在这里, 去下一个时间点等我”
    谢青鹤略过伏蔚的记忆节点时, 只要没拉住伏传的手,伏传就会被留在原地。
    在记忆世界里待了这么长时间, 看着伏蔚一点点变态, 伏传对他睡这睡那的污糟事情早就没了耐心。与其跟着伏蔚看着他又害了谁, 又睡了谁, 不如跟在刘娘子身边。
    伏传的心很疼。
    阿娘也还是个小姑娘,被伏蔚骗得团团转。
    过不了多久,阿娘就要死了。
    谢青鹤摇摇头“我若走了,你不睡觉了么”
    这就弄得伏传更不好意思了。
    他现在睡觉之前,都要请谢青鹤帮他炼化精元,再反哺给他。其实,伏传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做过奇怪的梦了。但,他自己守心功夫练得不好,大师兄也不放心,睡觉前还是例行公事帮他处理一下。
    不能让谢青鹤去数月或数年后等他,他又不想离开,那就是要拖着谢青鹤一起滞留记忆世界了。
    伏传很不想麻烦大师兄,更不想拖累大师兄。可是,溯往的法门,他自己是不懂的。便是谢青鹤也不可能次次带着他溯往。能够与阿娘相处的机会,很可能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
    犹豫许久之后,伏传低声下气地跟谢青鹤商量“求大师兄施舍些晨光精力,让我与阿娘多待几日。若是需要我为大师兄做些什么绝不敢推辞。”
    这话说得太过客气。
    谢青鹤沉默片刻,说“好。”
    他本想告诫伏传,不要在过去的时光里太过沉迷。只是想起伏传容易多想,这句话说不得就会被伏传误认为他不肯留下作陪,反倒不美。
    伏传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轻易,脸上瞬间就有笑容迸出。
    “谢大师兄”先凑上前说了谢谢,伏传又忍不住小声问,“我可以待多久呢”
    “想多久就多久。”谢青鹤说完顿了顿,想起小师弟自我管理能力太强大,说得太宽泛了反而让小师弟心里没底,又给了一个准确地时限,“到你自己出生”
    伏传出生没多久,刘娘子就开始了逃亡,灭门,托孤。谢青鹤允诺的时限,实际上是没有时限。可以让伏传一天一天地,踏踏实实地陪刘娘子,直到死亡那一天。
    谢青鹤常年入魔,解决一个魔类,常常是十年二十年起跳,时间对他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对伏传来说就非常震撼了
    伏蔚已经从六岁的孩子涨到了十八岁,度过了十二年的人生。
    他与谢青鹤在这个记忆世界里,经历的日子也才不到两个月。这里边耽搁的多半都是他做过春梦之后,被谢青鹤强行调整日常、勒令睡觉之后的经历天数。若伏传没有陪伴刘娘子的要求,俩人很可能两个月之内就能出去了。
    现在伏传大着胆子求了一句,谢青鹤居然就真的答应了下来。
    怀胎十月呢就这么硬生生地陪着么
    伏传心中感激得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只会放软声音轻喊“大师兄。”
    谢青鹤却不喜欢听他说什么感激的话。什么“若需要我为大师兄做些什么,绝不敢推辞”。我若不答应让你留下来陪着亲娘,叫你做些什么,你就要推辞了
    谢青鹤翻身上了屋檐,说“晚课之前,我会回来。你好好陪着刘娘子吧。”
    不等伏传再说什么,谢青鹤已跃下院墙,消失在长街尽头。
    和入魔时一样。
    虽是记忆中的世界,细节却很完善,没有一丝荒谬与不切实际的感觉。
    谢青鹤入魔的次数太多,对这种小世界可谓驾轻就熟。
    身边没有小师弟跟着,他各种骚操作就毫不顾忌地使了出来。离开刘娘子居住的别馆之后,谢青鹤寻了僻静处,指诀轻捻,口中默念咒文,顿时显出身形。
    显身之后,谢青鹤先在附近的客栈长订了一间房,充作落脚之地。
    既然要长住近一年,跟小师弟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见得多了,谁都不自在。白天他就自己找地方修行休息,晚上再去守着小师弟就行了。
    照例还是嫌弃客栈铺褥太脏,谢青鹤又花钱雇了客栈后厨帮忙的妇人,使其帮着置办新的被褥、负责屋内洒扫。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到半天时间,谢青鹤的房间就布置得整整齐齐。
    书案上摆上了笔墨纸砚,香案上燃着合香,懂事的掌柜还把自家的老琴贡献了出来。
    琴也不算特别的好,但确是一把祖传的古琴。
    谢青鹤感谢了掌柜的厚待,奉上了厚厚的红封,并约定退房时一定原物奉还。
    当天下午,闲来无事的谢青鹤去买了新的琴弦,给古琴重新上弦,调了调音,到傍晚时分,客栈附近就听见了古拙悠扬的琴声,从客舍之中断断续续传来。
    谢青鹤看着炉中袅袅散开的烟气,缓缓按停了轻颤的琴弦。
    心弦已断,琴音何续
    谢青鹤将丝布覆在琴上,别人家的老琴总得爱惜着些。
    弹什么琴呢,榻上歪着吧。
    一直歪到帮厨的三娘子来送晚饭,谢青鹤给了三枚铜板做赏钱,饭钱自然是柜上另外算。
    三娘子欢天喜地,麻利地将几碗菜端出来,又要伺候谢青鹤斟酒添饭,谢青鹤客气一句,三娘子便懂事地退了出去,只说吃完了将碗筷放在门口,或是送水时来收。
    谢青鹤笑道“晚上就不必来送水了。”
    三娘子秒懂。哎哟,豪客么,晚上是要出门吃花酒的呀看上去仙风道骨一位老先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老不休。人不可貌相天底下男人都一样
    三娘子关门离开,谢青鹤低头剔鱼刺,第一块鱼肉还没吃进嘴
    有人穿墙而入。
    在这个记忆小世界里,能穿墙进来的,自然是魂体状态的伏传。
    伏传气鼓鼓地站在八仙桌另一侧,眼眶有些红,巴巴地望着他。
    谢青鹤这送到嘴边的一口鱼是吃不下去了,只得放下筷子,问道“何事”
    那小孩听了这两个字,简直像是一只气得溜圆的河豚,眼睛都睁大了。
    谢青鹤总觉得各种控诉马上就要迸出来,砸自己一脸。然而,稍等了片刻,伏传到底也没有冲他嚷嚷,反而低头走近他身边,拿起备用的一双筷子,默不吭声地替他剔鱼刺。
    谢青鹤觉得这样不好。
    “你若是来吃饭的,请坐。若是来伺候我吃饭,大可不必。”谢青鹤说。
    伏传明显有些负气。
    二人僵持片刻,伏传用脚一勾,将方凳勾到自己屁股底下,坐下来。
    因谢青鹤赏钱给得不少,三娘子伺候得很细心。有备用的筷子,也有备用的碗与勺子,防着客人不小心摔坏了或是掉地上,还得出门唤人。
    伏传已经拿上了备用的筷子,谢青鹤就用备用的碗给他盛了饭,将自己的汤碗也让了出来。
    汤是老母鸡汤。谢青鹤记得伏传不吃鸡皮,把汤碗里的几块鸡肉舀回瓷瓮,重新添了些热汤,放在伏传面前。
    “吃吧。”谢青鹤说。
    伏传就不肯吃饭,他坐在谢青鹤身边,低头继续剔鱼刺。
    整条鱼被剔得干干净净,鱼刺与鱼肉彻底分离。伏传将蒸鱼的盘子送回谢青鹤面前。
    直到谢青鹤吃了一口他剔了刺的鱼肉,伏传才似松了口气,将饭碗往面前扒拉了一下,看桌上的菜色大师兄爱吃的菜,大师兄爱吃的菜,还是大师兄爱吃的菜。没有我爱吃的
    这让伏传意识到,谢青鹤确实没打算和他一起吃饭。
    他有些委屈地吃了一口老姜鸡蛋。谁会用老姜炒鸡蛋啊,只有大师兄才爱这么吃。
    谢青鹤只好给他夹了两块鱼肉“给你买一份肘子”
    “大师兄赏我一双筷子就是心疼我了,也不敢再要肘子吃。”伏传就是委屈,特别委屈。
    谢青鹤放下筷子。
    伏传连忙起身“我我不说怪话了。大师兄,我好好吃饭。”
    “你在我跟前这么怂,偏偏又要说怪话。”谢青鹤无奈极了,“可见是真的很委屈。”
    不等伏传再说话,他已经推开了房门,招来一个小二“厨下可有蒸好的肘子或是炖上的腊猪蹄也行。不拘哪样先送上来。再做一个松鼠桂鱼,粉裹得厚一些,多放霜糖。快些送来。”
    既然是加急的单子,谢青鹤还给了丰厚的赏钱。店小二麻溜地奔向了厨房。
    “听见了你少等一等。”谢青鹤打算先吃饭。鱼放凉了可就不香了。
    伏传也不似刚才那么气鼓鼓的样子了,趴在桌上陪谢青鹤吃饭。
    他要等着吃谢青鹤单给他点的肘子猪蹄和松鼠桂鱼,这会儿就只看不吃。谢青鹤吃饭细嚼慢咽,也不会开口说话,伏传偶尔给他添碗汤,等得有些无聊,又开始摇晃屁股下的方凳。
    谢青鹤顿时牙痒,看了他一眼。
    伏传马上醒悟过来,张大嘴巴,轻轻把自己的凳子放平,做了个“我安静”的手势。
    等到谢青鹤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擦嘴喝茶了,伏传才忍不住说“我是听见琴声出来的。找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您在这儿住下了。”
    谢青鹤不太理解他的情绪“嗯”
    “只铺了一张床。”伏传指了指屏风后的床铺。
    谢青鹤连忙解释“我在此独居。并没有与你同床共枕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自然知道大师兄不会与我同床共枕”伏传正要说重点,三娘子又在敲门,是来送菜了。
    伏传还是魂体状态,能吃能喝,就是旁人听不见他说话,也看不见他的影子。谢青鹤便起身开门,接过三娘子手里的托盘,又给了一回赏钱。
    一盆新做的松鼠桂鱼,炸得又甜又酸,另有一盘腊猪蹄,一碗酱肘子。
    谢青鹤把菜放在伏传面前,说“先吃饭吧。饭凉了。”
    伏传先戳了一坨鱼肉,蘸着酸甜酱狠狠地吃了,想跟谢青鹤说话,谢青鹤又给他加了一块酱肘子,安慰他“先吃饭,吃完再说。不着急。”
    “我挺着急的。”伏传一边吃酱肘子,一边呜呜。
    人在吃饭的时候,情绪会自然地放松,感觉到安全。
    伏传心理憋着许多话,刚开始还有点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启齿。这会儿嘴里扒着饭,谢青鹤还守在一边给他夹菜,他慢慢就放松了下来,思路也变得更清晰。
    “大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在暠县时就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欺负我的。”伏传说。
    旧事重提,谢青鹤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大师兄是要问我,既然知道绝无此事,为何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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