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的空间升级之后, 一直找不到时间进来布置,现在屋子里还是空荡荡一片。
    院子里好歹还有石桌石凳,二人便在外边坐下来,简单说了几句话。
    “你二师兄与伏蔚有日升月落术勾连。如今看来,寒云师弟的守心大法练得也不成什么样子,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俩就会互换皮囊。你若还想溯往,咱们就得抓紧时间了。”谢青鹤说。
    伏传这才想起刚才听到的秘闻, 略觉不解“大师兄,您好像并不惊讶。”
    谢青鹤没有说话。
    束寒云是怎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早在十一年前,他就知道自己该绝望了。只是他也不过肉体凡胎, 总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今天与束寒云见面, 束寒云说话不尽不实,他就知道事态并未好转,反而变得更坏。刚才束寒云与伏蔚说那几句话,他听在耳中半点都不惊讶。意外么不,那就是束寒云办得出来的事。
    若他一直守在束寒云身边, 一刻不瞬地盯着,束寒云大概能循规蹈矩。
    可惜。
    伏蔚是个好棋手。
    那一剂幻毒下得太过巧妙。
    若谢青鹤非要守着束寒云,幻毒蒸心,群魔造乱, 谢青鹤根本活不到今天。
    伏传觉得自己可能戳中了大师兄心间痛处, 他自己脑子里各种真相也在打结, 一会儿是伏蔚说二师兄跟大师兄的旧事,一会儿又是大师兄说心爱之人咦,大师兄和二师兄居然是这种关系吗
    伏传彻底震惊了
    男人和男人还可以心爱的吗
    小师妹也没了
    “大师兄,您刚才说,日升月落术二师兄跟皇帝会互换皮囊”伏传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大门,“那刚才皇帝说,他要翻后妃的牌子,等二师兄回来,那是”
    那岂不是帮二师兄翻的牌子他俩关系好到可以“吾妻汝睡之”么
    谢青鹤觉得头有些疼。
    小师弟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伏传又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知道,此事应该没什么可姑息之处。”
    谢青鹤见他低着头看空无一物的石桌子,安慰道“他是你的父亲。此事也涉及你母家灭门之祸。你想多了解他,想知道过去的一切,这是身为人子的本能。每个人都会想知道自己来自何处,父母是何性情模样,为何不能抚育自己,给自己正常的家庭”
    伏传眨眨眼,将些微湿润从眼角眨去。
    “对他有好奇心不是过犯,也不丢人。”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这就带你去”
    伏传迟疑了片刻,摇头说“大师兄说得简单,只怕此术施为不易。若是他装得道貌岸然,难以分辨善恶,咱们以溯往术瞧一瞧也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他不是好人就不必了。”
    “也不是很难。”谢青鹤不提其中耗费的心血,“此心既动,何必有憾”
    不等伏传再推辞,下一刻,谢青鹤已带他离开了空间。
    二人重新出现在太极殿房檐之上,伏传一脚踏空,差点掉下去,被谢青鹤一手拦住。
    此时二人距离东偏殿也不过丈的距离,谢青鹤释出一部分修为,顿时身轻如燕,一只手携着伏传就似带着不着力,起落间就攀近了东边廊殿的房梁之上。
    伏传再次被谢青鹤的轻功震惊,干脆把体重都交了出去,任凭谢青鹤拎着他跑。
    谢青鹤自然不会跟他一样踮着脚做小贼姿态,从梁上轻飘飘落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殿门。
    伏传小嘴都张圆了。
    还可以这样的吗
    居然不会被发现
    真的进来了没有人看见
    伏蔚跟束寒云说小话,把人都撤了下去。
    只要晃过了殿前侍卫的双眼,进殿之后,半个宫人都没有,谁来发现
    伏蔚毕竟曾被不平魔尊附身,又能与束寒云交换皮囊,再是天资不足,对各类玄功也稍有涉猎。谢青鹤与伏传才刚刚靠近,他就有了知觉,正想呼喝反抗,谢青鹤已封住了他的口舌。
    伏蔚呼喝无语,摔了龙榻上的一只茶盏,眼看就要在地上砸出一朵碎花。
    谢青鹤的手,稳稳当当地出现,连茶盏带茶汤,一滴不落地卷了回来,重新放回了茶桌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火石电光之间。
    谢青鹤将茶盏放稳,这才缓缓抬头,看向伏蔚。
    十一年过去,伏蔚老了。身骨变得伟岸,秀颜添上几分庄严。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仓惶逼宫、窃取帝位的皇五子,这十年,群臣跪拜,万民供养,他的日子过得太惬意舒适,太高高在上,连带着他整个人的气韵风骨都变得天差地远。
    不过,在看见谢青鹤的身影时,他眼底展露出的那一丝错愕,犹有几分当年的底色。
    他和束寒云一样,都没想过谢青鹤会进宫来。
    谢青鹤也没废话迟疑,指间携出两道真符,倏地烧成烟灰,立时就有罡风激荡,天地间阴阳二气做出了回应。他在伏蔚额上贴上一道摄魂符,低喝一声“摄”
    伏传连忙伸手给他。
    谢青鹤将小师弟手掌一带,两个人一起飞入了记忆的虚无世界。
    未央宫,某个深秋。
    熙和主殿传来女子悲戚绝望的哭泣,仿佛能传得很远很远。
    偏殿门口守着几个老宫女,将年幼的皇子拦在宫室中,口中温温柔柔地哄着,无非是娘娘安好,娘娘无碍,小殿下吃好睡好安稳度日,就是娘娘最大的倚靠云云就是不许皇子出去。
    那小皇子气得直跳脚,偏偏身弱力小,冲不破宫女嬷嬷们的温柔大网,只得大声尖叫。
    谢青鹤木然站在床前,看着年幼的伏蔚发飙。
    这不是入魔。
    谢青鹤此行的目的,也不是替伏蔚重新活一次,了结他的心魔怨恨。
    所以,他和伏传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伏蔚行事。
    与他同来的伏传也木呆呆地站着,拉着谢青鹤的手,屏气凝神,一动不敢动,只怕自己一喘气就被满屋子的宫女嬷嬷发现捉住。
    过了好片刻,好几个老宫女直接从伏传面前走过,伏传才意识到,她们看不见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谢青鹤看不见我们哦
    谢青鹤轻声说“看不见,听不见。”
    伏传左右看了一眼,突然快步从窗户翻了出去。
    谢青鹤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只得跟着出去,没两步就发现伏传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抱着一棵桂花树哇哇地吐将胃里的东西吐光了,伏传才蔫头耷脑地回来“天旋地转。”
    谢青鹤也没想到会给小师弟带来这种后遗症,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以前也没有这症状
    熙和宫的主子正在嗷嗷大哭,除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大宫女,合宫奴婢都老老实实地躲着,只怕撞上枪口上自找晦气。平日里没什么人的茶房更是坐满了躲事儿的宫人。
    谢青鹤便带着伏传找了间无人的屋子进去,先给伏传找了点冷茶漱口“还晕么”
    伏传点头,又摇头“还有点晕,不过好多了。应该不会再晕了。”
    谢青鹤也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入魔”,很多细节都与从前不同。比如这片记忆营造的小世界中,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俩,仿佛他们就是一片鬼魂。可伏传吐出来的秽物依然落在了树下,他们也能碰触使用屋内的各种东西,喝过的水会减少,漱口水也能吐进痰盂。
    短时间内,他俩可以悄无声息地存在着,时间长了,只怕就会真的传出闹鬼的故事了。
    伏传因溯往术不适地蔫了一阵儿,问道“刚才那个小孩就是皇帝么”
    “嗯。据我所知,我们来的时间点,应该是能够改变他一生的重要关头。很快就会有事发生。”
    谢青鹤只是进入了伏蔚的记忆,并未将伏蔚当作魔类摄入体内,也就不曾知晓伏蔚的一切过往记忆情感,对即将发生的一切皆是未知。
    果然,谢青鹤这句话说完才一会儿,就有穿着蓝衣、戴着彩珠的太监快步闯了进来。
    几个守宫的嬷嬷连忙来见礼,更有老宫女一路连滚带爬地冲进主殿,向正在哭泣的蒋妃报信。
    蒋妃听说是太极殿的王公公来了,正要唤宫人洗脸戴钗,那手捧锦盒的大太监已经闯入了主殿,径直往北面站定,趾高气昂地呼喝“传,圣人口谕。”
    蒋妃哭得妆容不整,又被王太监闯了个正门,又气又羞。
    然而,口谕来了,就得跪听。
    “妾蒋氏恭聆圣谕。”
    “圣人口谕,熙和宫又在嚎什么隔着半个未央宫都能听见她鬼哭狼嚎王富贵,去拿这掸子教教她规矩再给她挪个地方,远远地挪了出去,别叫朕再听见她哭丧钦此。”
    王太监宣完了这道口谕,熙和宫上下都惊呆了,蒋妃更是浑身脱力,不可思议地坐在了地上。
    皇帝是个极其吝惜宫位的脾性,没有生育的后妃几乎都是庶妃,连个封号都没有。有了生育也得看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有皇子了能封个嫔,养着公主的宝林、采女都不稀奇。
    蒋妃出身世家,父祖皆是一品大员,往上三代,家中还曾有公主下降。如此厚重的身世,再有皇子养在膝下,才封上了二品妃位。除了中宫娘娘,后宫中几乎没人比她更尊贵了。
    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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