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鹤起居更衣,二人已经配合得很娴熟了。
    其实,谢青鹤完全可以自己照顾生活。
    就被师弟伺候的日子,早些年也是过惯了的,小师弟非要孝敬,咳咳,他也不好推辞。
    谢青鹤同样穿着裤衩子进了澡盆。
    伏传心中完全没有男男之事的概念,平时在山里师兄弟们不也都是光着屁股一起洗澡吗又不是小姑娘。他穿着裤衩子,是因为他不打算洗澡。洗澡为什么还要穿着裤衩子
    “师叔,您不脱啊这怎么洗得干净”伏传直接就问了。
    谢青鹤已经在澡盆里坐了下来,温热的水滋润身心,他心情变得更好了。
    “劳烦你替我搓搓背。待会儿我自己洗。”谢青鹤说。
    伏传才反应过来,师叔是避忌自己,不想在自己面前赤身裸体。他脑洞开得比较大。一个男人为什么不敢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脱裤子当然是因为唧唧太小啊。啧,师叔真可怜。
    搓澡也没有上手就搓的。总得泡上一会儿,开始出泥了,才好搓得干净。
    伏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趴在澡盆边上,一边拿水瓢玩水,一边跟谢青鹤聊天“师叔,我看千乘骑不会主动来找我了。您说,我们是先带小坏蛋去找邪教的长老呢,还是先找龙鳞卫衙门”
    这是两条线。
    千乘骑很可能涉及伏传的身世家仇,吞星教则事关伏传的江湖名声。
    千乘骑在骡马市出现使两条线交织在了一起,两方势力很可能在某个点上发生了合流,但对于伏传来说,这对他就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他能够调查的线索也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
    以谢青鹤掌握的情报,他也只能知道个隐约的大概,给不出确切的证据和指向。
    而且,谢青鹤能给伏传助力,这件事也不好直接插手。
    一来涉及父子人伦,二来,这件事,很可能是伏传接掌寒江剑派之前,人生中最大的挑战。
    就和骡马市的战斗一样。
    谢青鹤愿意潜在暗处,握着剑,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地守护着他。
    可,这场仗,小师弟得自己来打。
    “你心中怎么想呢”谢青鹤问。
    “我想先去找那邪教的老巢看看,说不定会有更多的线索。龙鳞卫是朝廷的衙门,我若直接找上门去,只怕没多少回旋的余地,马上就要摊牌。”伏传的思路很清晰。
    若没有路遇三小姐的商队,劫持了韦秦,伏传是真的想杀进龙城,硬碰硬摊牌
    这脾气也太刚烈了。
    好在事情有了变化,多了一条邪教的线索,加之这些日子与谢青鹤同行,师叔的出现安抚了伏传许多委屈与愤怒,伏传才改变了主意,没打算单枪匹马去捅破龙庭。
    “明日叫韦秦带路去吧。”谢青鹤说。
    伏传在谢青鹤肩膀上摸了摸,转身去拿蜂蜜罐子,抓出一坨盐抹在谢青鹤身上。
    谢青鹤感觉到粗砾的盐粒在肩背上揉搓,实在不怎么舒服。不过,又是蜂蜜又是精盐,两样都是精贵东西,小师弟费心费钱给他弄的“澡豆”,去污能力也还能行谢青鹤也不能说不好,不要。
    “这是油菜花蜜。”伏传还闻着味儿点评。
    抹完了整个肩背,伏传顺手给谢青鹤的胳膊也搓了一遍,还叫谢青鹤抬脚“师叔,您胳膊不方便,我给您外边能搓洗的地方都洗了,待会儿我出去了,您再自己洗屁股啊。”
    谢青鹤“”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谢青鹤本就不想劳烦小师弟照顾自己洗澡,背也搓了,胳膊也洗了,还要搓腿脚也就太过分了。他断了一只胳膊,左手完好无损,哪里就需要照顾得这么仔细
    伏传又催促他快抬脚。
    谢青鹤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洗。”
    若是换了往日,伏传见他坚辞,也不会再三催促。哪晓得今天就很坚决“反正我浑身也弄湿了,我给您三两下搓了,咱们早些休息也好。师叔,你快把腿翘起来,就放在澡盆子上”
    刷马还不够,还得刷师叔是吧
    谢青鹤被小师弟孝敬得很受用,心里乐呵呵地把腿也抬了起来。
    伏传马上拿上蜂蜜罐子给他抹搓,从脚掌脚踝一直往上,眼珠子直往谢青鹤的腰下瞟。师叔这么害羞不肯让我知道,唧唧得小成什么样儿啊说不得,师叔不长胡子也是因为这个。
    谢青鹤就有八个脑子也想不出伏传在琢磨什么,见小师弟认认真真低头搓脚,心里还挺感动。
    突然之间,伏传的动作僵了一瞬。
    谢青鹤很意外“怎么”
    伏传连忙抬起头来,继续揉搓贴在谢青鹤腿根的蜂蜜精盐,干巴巴地笑“没什么。”
    苍了个天
    师叔那里那么大一坨
    伏传回忆了一下,觉得在寒山见过的大大小小师兄弟,全都被师叔比成了渣渣
    那为什么师叔不敢脱裤子呢
    伏传舀了一瓢水,把谢青鹤的左腿冲洗干净。谢青鹤很自然地抬起右腿。伏传便换了个方向,绕到澡盆子另一边。给这条腿涂抹蜂蜜盐巴的时候,伏传情绪就有些低落了。
    他想起自己与师叔初次见面,就是个光溜溜的状态,那时候就被师叔看光了。
    师叔是觉得我很小,怕刺激到我的自尊心,才非要避着我吗
    “这是怎么了”谢青鹤莫名其妙,不得不凑近了询问,“小传,有事都可以跟我说。”
    伏传再是口无遮拦,也知道有些话,师兄弟间可以嬉戏取笑,跟长辈是绝不能说的。
    他摇摇头。
    憋了半天,伏传还是忍不住说“我也不小了。”
    虽然比不上师叔天赋异禀,我也很有本钱的。好多师兄弟都比不过我
    谢青鹤越发迷茫“啊”
    伏传恨恨地给他搓了右腿,拖过来一只小板凳,放上蜂蜜罐子,转身离开。
    谢青鹤自始至终就没搞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什么不小了
    什么时候说他小呢
    谢青鹤自问虽然总在心里想着小孩,孩子,也是因为心疼爱惜小师弟。他将自己的态度反省了一遍,自认从没有一丝对掌门弟子轻怠不尊重的地方。怎么就牵扯到小不小的问题呢
    好在伏传也不是个爱记仇的性子,待谢青鹤洗漱完毕时,伏传还来帮他换了一遍水,服侍他擦身穿衣,请他先回屋歇息“您胳膊不方便,澡盆子我来收拾。”
    谢青鹤安慰道“我从未觉得你年纪小就不懂事。我在你这个年纪,心性处事也不如你。”
    前一句话倒是真心,后边不如云云,就纯粹是哄孩子的话了。
    伏传顿时更生气了。我说的是年纪小吗
    到入寝时,气鼓鼓的伏传还是来服侍谢青鹤更衣,帮他把茶水准备好,放在床头。还得帮胳膊不方便的师叔掖好被角。往日会乖乖地说师叔晚安,再吹了灯。这天气咻咻地吹了灯就出门去了。
    “这要不是分房睡了,只怕要借口做梦,半夜将我打一顿。”谢青鹤还是想不明白。
    年纪小生气。
    年纪小但懂事还是生气。
    那得承认他今年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成人了年纪够大了
    谢青鹤入魔多次,在虚幻中渡过了不知道多少人生,对于自己年轻时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淡。现在努力回想一下,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总是盼着长大总是希望所有人承认自己的权威
    这么乖乖的小师弟,宠一宠也无妨。
    谢青鹤决定,明天就当面承认,小师弟已经够大了。
    他闭眼休息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发现隔壁小师弟的呼吸声已经消失了。
    转念一想,小师弟应该也进空间去了。
    这让谢青鹤略觉好笑。
    他知道小师弟的秘密,小师弟却不知道他的秘密。
    这也注定了他在空间里不能久待,最好快进快出。以免小师弟从空间出来时,听不见他的呼吸,发现他也不在了。
    谢青鹤进了空间之后,发现空间已经升级成祖师爷空间的大小,房屋大小格局都一模一样。
    小胖妞似乎长大了一些,走路也更加稳健,上前甜甜地喊“大师兄。”
    “乖。”
    谢青鹤看见大爷还被拴在篱笆上。
    那木头篱笆也跟着升级了,变成了石质的围栏。大爷面前放着没吃完的白菜。
    这空间里的活物就只有小胖妞和大爷,这些天显然是小胖妞在饲养大爷。作为一个被大爷欺负过的小姑娘,还能给大爷弄吃的,心肠不坏。
    谢青鹤把空间里的东西整理了一遍,见里边也没什么大的变异,便准备出来。
    临走时小胖妞拿出一个瓷瓶子,递给他“喝。不痛痛。”
    “这又是什么”谢青鹤低头看了一眼,瓶子里像是无色无味的清水
    他这会儿也并未像拿到多情不苦花一样,马上就对这东西的来历感念心知。
    小胖妞指着轮回树下的草丛“灵真露。大师兄喝。”
    谢青鹤试着抿了一点。
    这东西对他的效果并不很强,比多情不苦差了许多。但,多情不苦花不知何时才能开花,这玩意儿攒起来就快了许多。天长日久的,服食总比不吃强。
    他摸摸小胖妞的脑袋“你自己不留着”
    小胖妞腼腆地笑了笑,指了指树后。
    谢青鹤转过去瞧了一眼,差点给这小胖妞气笑了。
    好嘛,人家囤了整整一个小桶
    就给他匀了一瓶。
    看样子那多情不苦花,若不是小胖妞吃了会受不了,大约也轮不到谢青鹤了。
    谢青鹤将灵真露一饮而下,还是摸摸小胖妞的脑袋“你乖乖在此修行,想要什么就告诉我。”
    他从来就不贪图任何东西。
    多情不苦花是小胖妞发现且守护着的,若非小胖妞力阻,大约就被大爷嚼了。
    灵真露也是小胖妞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虽说这方天地都属于他,可若没有小胖妞采集,他也根本不知道灵真露会在多情不苦草上生成,更不会独自来采集。
    小胖妞予他灵花真露,他就当作是小朋友赠予自己的小礼物,并不想全部占为己有。
    小胖妞乖乖点头。
    等到谢青鹤离开空间之后,小胖妞才蹲回树后,守着自己的小木桶,叹了一口气。
    嗨呀,这么多的真露,想要去除毒性,变成可以给大师兄治病的灵真露,小人家我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为了报答大师兄的收留之恩,文澜澜,你要拼命了
    谢青鹤离开空间时,隔壁伏传的房间还是空无一人。
    他稍等了一会儿,又觉得实在没必要。祖师爷空间并没什么危险。
    路上奔波多日,今天踏踏实实睡在床上,还洗过了澡,吃了一瓶能压制幻毒、滋养身体的灵真露,谢青鹤睡得非常踏实,一觉到天明。
    天亮之后的龙城非常鲜活热闹。
    谢青鹤躺在床上,听着不远处的货栈有商队进进出出,驼铃声,马蹄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风中传来小贩沿街叫卖的声音,多半是吃的喝的,也有卖杂货的游商,打着铃的游医。
    院子里,有人在劈柴。
    光听劈柴时的声响,谢青鹤就知道,劈柴的是伏传。
    出刀举轻若重,劈砍精准无差。
    韦秦没有这样的身手。
    何况,谢青鹤记得这货栈三个柴房都堆着柴,本是供应货栈商队使用,他们就四个人,烧上十天半个月也烧不完。除了伏传闲着没事,谁会在有柴的情况下去劈柴
    谢青鹤慢腾腾地坐起来,准备自己穿戴。
    哪晓得才穿好中单,带子都没系好,楼下砍柴声就停了。
    没多会儿双手湿漉漉的伏传就噔噔噔跑了进来,先用谢青鹤的毛巾擦擦手,再凑近来帮谢青鹤穿衣服。往日他都要呱呱开口问候,今天也不说话,帮谢青鹤穿好两层衣裳,扭头就出去了。
    谢青鹤
    睡了一晚上,气都没有消。对于伏传来说,那就是非常生气了。
    谢青鹤拿缎带悬起自己的胳膊,慢悠悠地往外走,四处寻找伏传的身影。
    还没走下楼,又看见伏传端着饭菜上来,钻进了大堂。货栈楼下车马繁杂,多半囤着货物干草,吃饭住宿都在二楼。谢青鹤走进饭堂,驴蛋在摆碗筷,韦秦在盛饭。
    全都起来了,伏传把饭都做好了,只等着他起床。
    谢青鹤不大适应这种情况。
    平时在路上,一人醒了,大家都会惊醒。唯一在暠县住过一夜,他早上溜出去看臂伤,回来时伏传也带着两个小的吃过了,给他留了饭,而不是饿着肚子等他。
    “我以后尽量早起。”谢青鹤向伏传解释,“也不必等我。可以早些吃了。”
    伏传替他拉开椅子,端来今日份的鸡汤。
    又是鸡汤。
    谢青鹤见伏传还是不高兴,先将自己的筷子摆开,竖成个八字,又捡了伏传的筷子横着放下。
    “小传。”谢青鹤指点。
    伏传端着买来的馒头转身,低头一看。
    桌上用筷子摆了个“大”字。
    谢青鹤诚恳地说“你不小了,你很大了。”
    伏传顿时就乐了,正要说话,突然听见有人很用力地砸门,隔着老远都听见门外有人喊话“里面的人快开门万寿县老父母问话开门”
    伏传困惑地看着谢青鹤“万寿县”
    谢青鹤也很迷惑。
    龙鳞卫衙门来找事,禁军衙门来找事,这都说得通。
    万寿县这个在龙城堪称屁大点儿的衙门,平时除了管管治下的鸡零狗碎也罢了,稍微闹出点风闻的事故都要被顶头上司安平府过问,居然敢搀和千乘骑被屠这事儿
    就这么稍一迟疑,货栈的院门就被撞开了,一班衙役手持贴脸枷锁单刀,冲了进来。
    伏传翻身就从二楼跃了下去。
    那十多个衙役正恶狠狠地四处搜检,凌空翻出来一个少年,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伏传皱眉道“你们要做什么”
    他看向院门口断裂的门闩,心里有气。门闩都给我弄坏了,待会儿还得削一个
    那衙役见伏传年轻脸嫩,本也有几分迷惑,但想起他刚才是从二楼翻下来的,马上就把他和各路飞贼悍匪联系起来,呵斥道“小子,你的案子发了有人举报你在此聚集飞贼悍匪,想要祸乱龙城治安,老父母发令叫我等来逮你归案还不束手就擒,难道是要暴力抗法那可是诛九族的罪”
    聚集飞贼悍匪,祸乱龙城治安
    伏传抬头想看谢青鹤的态度。
    那一群衙役也看见了楼上的谢青鹤,以及刚刚冒出头的韦秦,根本连头发都看不见的驴蛋。
    看似班头的衙役顿时紧张起来,说“大家注意了这江湖上的老少妇孺僧尼道,都是不好惹的人物若手里没点功夫,哪里敢和壮汉拼杀楼上一个老头儿两个小孩,都要小心”
    谢青鹤“”
    一大清早的,哪里冒出来的一群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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