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叫“二大爷”的马还发出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回应。
    伏传惊叹不已“我知道它叫大爷,本以为它身边这是二爷,哪晓得居然是二大爷”
    他觉得师叔真的很有趣。
    “师叔,前面有什么大城么”伏传问。
    谢青鹤想了想,说“往前七十里是宜郡首府安阳城。算是方圆数百里最大的城了。”
    “弟子在安阳城也有产业。不若师叔把弟子送到那里。”伏传既然认了亲,就不能把师叔当“居心叵测的不知名老者”随意欺负,“您现在也算是拖家带口的,厨娘还病着,还有俩孩子再者说了,师父交代过,弟子下山来了结尘缘,也不许师门长辈帮忙”
    谢青鹤听出他这番话的言不由衷。
    小师弟是生气了。
    昨夜他叫伏传去偷秀娘娘家侄儿时,这小孩可没说“拖家带口”,也没嫌弃带着孩子是个累赘。
    盖因谢青鹤叫伏传去恐吓秀娘时,还交代了要秀娘抚养孩子云云,他本能就认为谢青鹤是不会再管秀娘了。他心中认定了秀娘不是好人,救她一命也罢了,还要一路带着,这口气就咽不下去。
    你要救人就去救,我不想救,不跟你一起了
    小孩子的思维就这么直率简单。
    谢青鹤想了想,说“也好。”
    伏传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还准备了许多说辞,想要说服师叔。
    这下子满肚子说辞都落了空,伏传心里还有点古怪的怅然,他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也很“豁达”“就是呢。到时候我给师叔准备好马车、车夫,您也不必这么辛苦,回程的路上看看书,睡睡觉”
    “那可多谢你了。”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你孤身一人去龙城,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很小心。”伏传拉开他的手,背身钻进车厢里。
    可给这孩子气坏了。
    谢青鹤明知道伏传在生气,还知道伏传的愤怒已经从“救坏女人”变成了“不哄我”。
    本质上大师兄也不是个很体贴的性子,师弟们敬着,师父宠着,只有别人顺着他、哄着他的,他可没有点亮给别人顺毛的技能。他非但不去哄一哄伏传,看着伏传气鼓鼓的模样,还忍不住想笑。
    突然听见车厢里有动静,谢青鹤一皱眉“你做什么”
    伏传正要捶师叔的酱油瓶子,哪晓得师叔耳朵这么灵,他连忙把酱油瓶子放回去,哑然片刻,说“路上好大一个坑”
    谢青鹤实在憋不住了,闷笑了两声,说“那你瞧瞧车里还有什么能出气的,师叔都给你。”
    伏传有些讪讪地钻出来,低头小声说“师叔,你能不能把二大爷给我呀”
    谢青鹤总共就养了两匹马,此次出门都带了出来。若是旁人向他索要马匹,他多半是不给的。
    伏传身份特殊。他向谢青鹤索要什么,但凡谢青鹤有,必然会给他。当初连祖师爷空间都能给了小师弟,区区一匹马又算得了什么
    谢青鹤含笑点头“能啊。到安阳城你就牵走吧。身上带些糖块,也别给它吃多了。”
    伏传靠在他背上,轻声说“师叔,您和师父一样,对我真好。”沉默片刻之后,“有时候待在您身边,就像师父在一样。”其实,好像比师父还亲切一些,因为师父也会训斥责罚,师叔就不会。
    前往安阳城的七十里路,走走停停,马车还带着板车,一直到天黑都没能赶到。
    谢青鹤与伏传都已习惯了露宿,熟练地驻车,点起篝火,寻找水源炊水做饭。
    两个孩子也早就解放了出来,羊蛋从板车上下来,秀娘娘家侄儿水生也从马车上溜下来。两个孩子介乎懂事与不懂之间,尚且不理解死亡的意义,只管围在秀娘身边,个个都叫饿。
    秀娘艰难地坐了起来,想给儿子侄儿讨些饭吃,谢青鹤已招呼两个孩子去拿饮食。
    吃过温热的汤饭之后,秀娘也犯愁,晚上降温了,孩子们怎么睡觉
    哪晓得伏传烧了热水,给孩子们洗了脸脚,也让羊蛋给秀娘擦洗了头脸,伸出一只手来“娘子带着孩子们上车休息吧。”秀娘现在能走动,伏传就不肯抱她,顶多支援一只胳膊。
    板车四面不靠,马车是有车厢能挡风的。谢青鹤与伏传再是伤重,也不至于让妇孺露宿风中。
    秀娘带着孩子们上了车,谢青鹤与伏传就围坐在篝火前,一边烤火,一边聊天。
    伏传几次欲言又止。
    谢青鹤见他犹豫,也没有追问。
    时至深夜,谢青鹤与伏传道了晚安,将要打坐入定。
    磨蹭了大半夜的伏传才凑了过来,小声商量说“师叔,弟子在安阳是有产业的,要不,在那儿给那妇人找个谋生的活计,暂时安置下来您想要厨娘,弟子以后给您找个大厨啊”
    谢青鹤心想,可算没憋死你这个小兔崽子,磨蹭半天,还是开口了。
    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历的轻快,故作平淡地轻“嗯”了一声。
    谢青鹤出山是为了调查小师弟与魔教勾结之事,本也不是为了给自己挑厨娘。
    说到底,他若真的缺厨娘,不至于缺上十五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何况,那秀娘到底会不会做饭还是两回事呢大多农妇只会把菜放进锅里浇上一瓢水,那不叫会做饭。
    伏传要去龙城赴险,谢青鹤必要跟着。哪有功夫先绕道把把秀娘送回密林
    秀娘的两个孩子都没有修行的资质,不说寒江内门,外门都进不去,也没送回寒山的必要。
    谢青鹤的打算是在民风相对温和的地方把秀娘安置下来,叫云朝一年半载来探望一番。至于秀娘有没有能力抚养孩子,能把孩子养到什么地步,谢青鹤也不可能包办一辈子,顶多是不让她们遭人欺辱、死于横祸罢了。
    伏传中午跟他发了脾气,二人约定要分道扬镳。
    谢青鹤倒是不着急,反正他会偷偷跟上,暗中保护。不必假扮师叔的身份,或许还更方便。
    但是,伏传吭哧吭哧憋了大半天,到底还是跑来跟谢青鹤说软话,暗示要收回分道扬镳那个提议,谢青鹤还是有些高兴。小师弟倚赖我。小师弟想让我陪着他。
    虽说身为掌门弟子,老要抱着师叔的大腿不大好。
    谢青鹤就给伏传找了个理由,马上就宽解了自己师弟才十几岁,还可以娇气好几年。
    “这临近首府,也没什么野物了。还说烤个山鸡吃呢。”见谢青鹤没有跟自己计较,也愿意把那妇人留在安阳城,伏传心里高兴,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就想搞点集体活动。
    谢青鹤心里也高兴,破天荒地没有专注修行,而是给小师弟支招“这附近必有农家。你拿上一些散碎的银子,去买些农家豢养的家禽,或许比山鸡更加肥美。”
    “师叔也想吃鸡吗”伏传让师叔强行想吃,已经拿了碎银子,“我这就去找”
    伏传离开不久,故意保持高深模样的谢青鹤就忍不住笑了,别人家的熊孩子可厌可恶,自家孩子闹个别扭都这么可爱搞笑。想着小师弟要吃烤鸡,他也不打坐了,起身削了几节树枝,方便待会儿烤鸡使用。
    远处有飞鸟扑簌簌升腾入空,谢青鹤迟了一瞬就意识到不对。
    小师弟刚才已经过去了,并未惊动飞鸟。此时惊动飞鸟的人绝不是小师弟
    他选址休息从不在官道之上,大部分追着水源走,基本上距离官道还有半里的距离。这也就注定了不会有人时不时地路经他的露宿点。半夜三更,谁会往这个方向走
    谢青鹤身形如鬼魅般轻灵地凑近马车,轻声道“夫人带孩子伏在马车上,不可起身。”
    旋即取出了左家兄弟被伏传扣下的佩剑。
    半里之外,已传来了弯弓拉弦的声音
    箭雨瞬息而至。
    谢青鹤直接在马车之前打开了空间,所有射向马车的利箭,全都飞进了空间里。
    他释出一部分修为,冠绝天下的轻身术瞬间施展开来,人如夜色中的一缕微光,提纵间就杀向了弓手伏击的方向。
    夜色中。
    寒光闪烁。
    弓手只来得及射出第一轮箭,第二排预备中的弓手利箭未出,咽喉处先喷洒出血箭
    下一秒。
    前排不及后撤的弓手,咽喉也都多出了一道口子。
    谢青鹤剑出即归。
    人已回到了马车之前。
    这时候埋伏在四处的杀手也才刚刚突袭至马车附近。
    谢青鹤惟恐这群人不小心扑进了自己的空间,倏地将空间收起,轻飘飘地落在马车顶上。
    “千乘骑”谢青鹤已认出了这群人的来历。
    虽然不曾骑马,也不曾带甲,可这群人的队列与招数,谢青鹤在骡马市跟着伏传见了太多次。如他这样的顶级高手,任何招式只要见人使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更不可能认错对方的来历。
    前来砍杀的千乘骑见了谢青鹤也很错愕“是燕不切快寻伏传”
    这群戴着口罩、穿着黑衣的千乘骑,居然就真的一哄而散,只留了十多个人对付谢青鹤。
    其他人
    都去找伏传了。
    谢青鹤将长剑下垂,眼底有些无奈。
    他刚才已经把弓手全解决了,因出剑极快,剑上不带一丝血腥,清净无比。
    大约是这手段已经超出了正常武夫能理解的范围,所以,千乘骑的现场指挥官压根儿就没把谢青鹤当作如何难缠的对手。等到谢青鹤把现场留下来的十多个黑衣人也撂倒之后,那群去找伏传的黑衣人早已四散开去
    谢青鹤从马车上下来,心想,莫不是我中计了那人喊去找小师弟,其实是撤退的意思
    毕竟,谢青鹤只有一个人。那么多黑衣人四散开去,他想追东的,就顾不上西边的。
    等到南边宿鸟扑簌飞起,厮杀声响起,谢青鹤才知道对方没那么聪明。那么多蠢货是真的撂下他是去搜小师弟去了前面又是放响箭又是放烟花,四面八方的黑衣人都往南边跑。
    谢青鹤有心去支援小师弟,这不是刚才黑衣人是以马车为中心,四散寻找的么
    他若是抬脚跑了,其他几个方向的黑衣人要往南面支援,至少北面的黑衣人要去难免支援,不也得路过马车马车里还有秀娘和两个孩子。谢青鹤也觉得带着妇孺颇为拖累了。
    他持剑守在马车附近,将路过的黑衣人尽数留在现场,还数着数。
    他的记性很恐怖,那一批黑衣人往哪个方向跑了几个,他这会儿全都记得。
    算着差不多都跑没了,谢青鹤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马夫周围打开了空间入口。又叮嘱秀娘不要乱动。这才提起小师弟的长枪,朝着厮杀的中心飞掠而去。
    远远看见人群聚集处有血肉横飞,小师弟大约是抢了黑衣人的兵刃,腾挪间火光飞溅。
    “伏传”谢青鹤招呼一声,将长枪掷出。
    那小孩手里还抱着两只肥鸡,杀得满脸是血都没撒手。
    所有黑衣人都看见了从谢青鹤手里飞出的长枪,一路上无数人都想拦住那柄枪。
    伏传手中无枪,兄弟们都杀得如此艰难,若他长枪在手
    然而,枪就在那里。
    无论多少刀剑试图阻挡,都被枪尖倏地穿破。
    伏传心中一喜,直接就把手里抢来的苗刀扔了,腾空跃起,指尖够住了飞来的慕鹤枪。
    与此同时。
    谢青鹤听见极其恐怖的一声箭响,提醒道“冷箭”
    一支精美冷峻的白羽箭,倏地射向伏传背心。
    伏传刚刚拿到了慕鹤枪,正在下坠的同时,根本无法及时反应。
    这一支箭的时机来得太巧,箭势又太过凶狠,伏传很难完美规避。谢青鹤距离太远,运极轻功也赶不及那支箭,只得再次掷出手中长剑可是,谢青鹤心里知道,不够
    那一只箭,太强。
    他这把剑投掷出去,势力渐衰。
    剑虽赶得及阻止那支箭,却很可能没有能力阻止那支箭。
    谢青鹤只得再释一部分修为,指尖捏诀,眼中飞出一道寒光,追着飞出的长剑贯入,霎时间,本是凡铁的长剑绽出能斩云气的神光,气势宛如神至,咔嚓截断了即将触及伏传背心的长箭。
    “剑气”伏传吃了一惊。
    伏传身边的黑衣人也都被剑气所摄,有了一时的胆怯与僵硬,无法动弹。
    谢青鹤收回剑气,噗一口鲜血喷出“伏传,他射不了第二箭,拿下他”
    “是”
    伏传也顾不上肥鸡了,甩手一枪将身边的黑衣人刺倒,朝着那支箭射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亲眼看见师叔喷出一口血,莫名心焦如焚。师叔身体不好,师叔一把年纪了。我要拿下那偷袭的箭手,把他千刀万剐,不,先叫他给师叔磕头赔罪,再把他千刀万剐
    愤怒中的伏传杀意全开,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人与物,都被他一枪横扫。
    等他循着冷箭的方向,找到箭手伏击的位置时,早已空无一人。只看见天上飘着一架飞鸢,已飞出去起码十多二十里了伏传打了个寒噤
    飞鸢。
    怎么会是飞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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