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八风不动,与苍天对峙,却无惧无畏“这笔千古罪孽,辟尘一肩担之”

    为什么

    李怀信还来不及理清,识海再度乱作一团,他头痛欲裂,根本想不明白,也来不及去想,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耳际则响起回音,是李怀信与冯天初入乱葬岗时,曾分析过的某种推测每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士,身上杀孽都很重,牵涉甚深因果报应,用他们来布阵,怨煞之气最深,也最易将龙穴化为凶地。

    随即画境转逝,突变长空裂帛,天雷滚滚,直劈向那具血肉之躯。

    李怀信浑身一震,仿佛天雷劈中的正是自己,脑海一片空白,陷入无止境的混沌之中,根本来不及感受到痛,第三道天雷击落,便已将那具凡胎化作齑粉

    那一刻,或许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天威不可犯

    虽身死,魂未消,他目光涣散,却还是看见夜色尽头走来的故人。

    白衣,竹簪,在凛夜中,云幕劈开一道白刃,倏地照亮那张冷白的脸。

    电光火石间,哪怕慢上一息都来不及,第四道天雷已当空劈下。

    贞白更没有半分时间犹豫,眼见对方即将魂飞湮灭,她当机立断,将毕生修为汇聚左眼剜出,钉入杨辟尘眉心,固住其三魂不散,并替他挡下第四道天罚。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钉入眉心,仿佛要将整颗头颅都搅碎,李怀信猝然睁大眼,贞白的指尖正抵在他的眉心命宫处,透过那一只左目,她看见了他识海中所有凌乱的记忆,洪流一般,席卷而出

    虽零散破碎,却足矣叫人笃定,她找到了,她的另一只眼睛。

    当年,贞白为了保住杨辟尘三魂不灭,将其钉入他灵魂眉心。

    她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李怀信。

    其实她早就应该有所觉察,在李怀信第一次头疼时的客栈,或在华藏寺突然闪见的钟楼经文,以及上次在太行山的温泉池。

    说不上来是大意,还是不甚在意,却都三番两次忽略了。

    像历经一世劫,走在刀山火海中。李怀信惊惧,恐慌,满脸的血色褪尽,他难以置信,猛地一把抓住贞白的腕颈,狠狠地,紧紧箍住,手背青筋暴起来,他前所未有的害怕,语无伦次的否认“不是不是的不是我”

    “眼睛,”贞白开口,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凝成寒冰,“还给我。”

    “贞”李怀信一个字卡在嗓子眼儿,只觉眉心倏地被大力绞住,贞白指尖蓄劲,毫不犹豫地去拔那只曾钉入他三魂的眼目。

    李怀信骤然间一疼。

    几乎是剥皮开颅般的痛楚,打得他措手不及。

    太疼了。

    疼到极致,必须生生承受的,他连昏过去都做不到。

    李怀信双目充血,哪怕连根指头都动弹不得,额头及脖颈处的青筋根根爆起。

    然而对方指尖的劲道还在加剧,他几欲承受不住,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头而亡。

    李怀信从屋檐坠下来,前后不过须臾之间,完全不明所以的冯天,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劲,只见贞白似乎突然对李怀信发难。

    “怀信”只是他一缕阴魂,还没能力触及到实体,只能一旁看着干着急“你干什么住手”

    贞白置若罔闻,那只虚抚在李怀信眉心处的指尖,就像摸到滚滚岩浆,灼伤了指节。贞白心中一凛,手上更加大力,这明明是她自己的眼睛,灌注了她的毕生修为,却因为如今的至阴之体,遭到排斥和反噬。

    李怀信浑身所有的力气都在被吞没,但他顾不得,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一句话,吞着钢刀也要说“我不是他”

    贞白神色肃杀,冷漠到不近人情,就像她之前跟他说起杨辟尘,死了。

    对他,贞白亦是下了杀手的。连突然追赶过来的小圆子都瞠目结舌,惊骇的看见他家殿下在贞白手中,神魂和似在一点点剥离

    冯天早已方寸大乱,余光瞥见小圆子身后那条黑狗,想也没想,就一头猛撞进去,夺舍狗身,犬吠着朝贞白猛扑过去

    然而它还未近身对方半尺,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震飞出去,直接砸到小圆子身上,一人一狗摔得七荤八素。

    李怀信已经完全感应不到外界的干扰,一双猩红的眼眶蓄满血泪,看什么都是红色的,周遭的一切,连同贞白,都像站在腥风血雨中。

    “贞白”他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饱受这种非人的疼痛与折磨,还不如让贞白一刀杀了他,李怀信实在受不了,血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淌下去,腥红两行,他想在死前留一句遗言,奈何拼了命,哑着嗓子却只说出一句最没志气的话“我、疼”

    仅此二字,猝不及防扎进她心口,贞白倏地泄了力。

    那股抽在眉心的强劲一松,李怀信原本将要剥离出身体的魂魄猛地再度重合,却极大程度的伤到魂体,一时间反应不及,意识混沌不清。

    待他再缓过来的时候,自己还跪在地上,死死攥着贞白的左手腕颈,攥得青紫,几乎捏折她骨头。

    贞白居高临下,仿佛毫无知觉般,冷冷看他。

    明明是个人,却像没有心一样,不动容,无起伏。

    李怀信在阎王殿闯了一遭,神魂刚刚归位,精疲力尽而痛觉满身,他动弹不得,连眼皮都似承载着千斤重,他拼尽全力想抬眸看她一眼,透过长睫窥见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意,然而没有,她冷若冰霜到像一尊千年不化的雕塑,没有心,没有情。

    可那只被他紧攥的手,却在抖。

    贞白的手,一直在抖。

    “这只眼睛,”她的声音冰寒彻骨,“我留给你。”

    随即,那只手一抽,他没有力气,根本握不住,被贞白轻轻一带,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李怀信的视线蒙上血雾,最后只看见贞白渐行渐远的背影,头也不回。

    就这么,走了吗

    一滴血泪滑进鬓角,他却仍在不甘心。

    耳边响起小圆子担惊受怕的呼唤,夹着声声急躁的狗吠,越来越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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