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在东桃村是酿酒大户,随便问谁都能指路,李怀信打听完,却并未往那个方向走,而是刻意往岔路上拐,装作若无其事说“饿了,先找地方吃饭。”

    贞白和一早相视一眼,心里门儿清,都默不作声地跟着走。

    毕竟要把冯天的骨灰送回去,对于他父母而言,那是丧子的噩耗,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残忍。

    李怀信重视冯天,自然更重视冯天的父母,他心里有愧,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即便他可能如何都做不好面对的准备。李怀信深深吐纳,呼吸湿寒的空气,好似肺腑里都结了冰,冻冷了心肠。也不是故意绕道走,而是他答应了冯天,待天色稍晚一些,陪他一起回家。

    然后李怀信三人在东桃村绕了一圈,明明说饿,却挑三拣四的没走进一家菜馆,冥冥中注定似的,就与冯氏酒家不期而遇。

    门庭前竖立着一块楠木招牌,和一口用红布封存的大酒缸,墨字红底的写着桃花酿三个大字,醒目极了。

    一排整齐的灯笼挂在屋檐下,在夜幕之后次第点燃。

    李怀信立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眼看三三两两的过客进去,再提着几坛子桃花酿出来,皆是笑脸洋溢。

    胡须斑白的老大伯和路过的熟人招呼“哟,买这么多酒呢”

    那人说“再不到一月,就要迎新岁啦,还不得早早儿把酒备好咯。”

    李怀信闻声一怔,不知不觉,竟是一年到头,他入秋之时下山,辗转至今,竟已过数月有余,若在往年此时,他应该已经准备收拾行囊回宫,为父皇皇后贺岁。只是今年却不能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须赶回太行。

    李怀信轻弹铜钱,盯着一缕薄透的魂体逐渐显形,沉声说“到了。”

    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鼻,冯天怔怔盯着辞别多年的酒家,他的家。仍和记忆中大致一样,只是有些地方翻修了,扩建了,比起以往更像大户了。

    李怀信执一道符,贴在冯天背上,那抹薄透的魂体逐渐变得真实,然后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现世,因为冯天说,要见父母最后一面,李怀信便道“进去吧。”

    待最后两名客人离开,他双手捧着冯天的骨灰,并肩一同踏入院门,那位出来送客的妇人刚要转身进店,即瞄见跨进院的两个年轻人,定在了原地。夜幕里,灯光下,她目光投在冯天身上,像是一下子没认出来,又像是看花了眼,不敢置信地盯了须臾,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喊了声“小天”

    冯天倏地驻足。

    “是小天吗小天”从质疑到确定,只有短暂瞬息,她冲店内大喊一声“老头子,小天回来啦,你儿子回来啦”

    颤抖的声音带着激动和狂喜,再转回脸的时候已经笑中含泪,妇人两步冲下台阶,奔过来“小天,娘终于把你盼回”

    奔至跟前的一瞬,冯天倏地屈膝跪下,妇人始料未及,刹住步子,怔了一下。

    此时,屋里闻声跑出来两名男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小天儿”

    妇人连忙上前,欲拉冯天起来“你小子,好好的回来,跪什么,快起”

    手掌从冯天的胳膊穿过去,妇人捞了把空,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又难以置信地盯住冯天,不死心的又捞了一把,然后整个人僵在当场,像是身处梦幻,她可能又是思儿心切,出现了幻觉,然后茫然低唤“儿子”

    刚跑出屋的两人盯着这一幕,皆是一惊。

    冯天重重叩首“孩儿不孝,魂归故土,爹娘养育之恩,今生无以为报。”

    魂归故土四个字,刺得妇人两眼一黑,直接昏厥过去。

    李怀信眼疾手快,挺身将妇人带入怀中,冯父方寸大乱,吩咐长子“快,阿坚,扶你娘进屋。”然后红着一双老花眼,端详冯天,有些迟钝地喃喃“我我去请大夫来”

    “不必。”贞白自后走出来“我能替尊夫人诊脉。”

    很显然,冯母是大受刺激导致的昏厥,送进屋子,平放在榻上,也无需采取其他措施,掐一把人中就能醒转。相较冯父,看似好端端,却连低矮的门槛都迈不过去,扑通一声,绊了脚尖,整个人往前扑倒。

    “爹”冯天大喊。

    一早走在后面,迅捷搀住,双手使了劲,冯父的膝盖才没磕到石板上“伯伯,当心些。”

    冯父跌跌撞撞爬起来,却站得摇摇晃晃,他硬撑着,让到门边,猩红的眼睛瞅一眼冯天,嗓音发着颤“进,进屋。”

    冯天心里发疼“爹。”

    “欸。”冯父垂头,帽檐下两鬓斑白,像是突然站不直,一瞬间就佝偻了“快进去,看看你娘,她见天儿盼你回来,一直怪我狠心,把你送去太行,让你们母子分离。”冯父有些语无伦次地“现在回来了,回来好了,回来,咱就不走了。”

    “爹”

    冯父一颗心悬着,突然就没了着落,只能强自镇定地,絮絮叨叨“爹不该送你走啊,男孩子嘛,皮点儿就皮点儿,我自己的儿子,应该我自己管教,是爹的责任,爹却不尽责,那么小就把你送走”

    冯天听着不落忍“您是怕孩儿学坏”

    “坏就坏咯,有我们天天看着你,坏一点儿就训正了,不至于的。”他哪是怕儿子学坏,他是寄予厚望,盼着儿子成才。

    冯天再也忍不住落泪,他心里一直是怨的,怨父亲严厉,怨父亲成天忙着酿酒,但凡他一顽皮,父亲则二话不说,总是非打即骂,以暴力镇压,估计是家里生意实在忙不过来,没功夫管教他,父亲为了省心省力,就把他这个打不服也骂不乖的祸害儿子送给了别人。

    冯天一直觉得,他是家里不要的,是父母厌弃的,所以才会被送到太行。

    因为还有个听话懂事的大哥,他就成了这个家可有可无的儿子,所以哪怕太行允许三年一次回家探亲,他也没有想过要回来,而是选择留在太行,陪着那个除了自己好像也没人疼的师父。

    听到这些,冯天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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