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对那个同门心肝宝贝的程度,估计也是打算养在身边一辈子的。”虽说修道之人更能抵御不受阴邪侵害,但也不能全凭自身,冷还得加件衣服不是,一早说“你们不妨去找李怀信,讨几道符,贴身收藏,不至于损了阳气就行。”
顾长安仿佛得到了救赎,拔腿就要往外去,一早拦住他“哥哥,不急。”
他怎么可能不急,一早又说“昨夜打了一仗,李怀信刚睡下,他脾气本来就不好,很容易使性子,最好别去打搅,等他醒了,你再可怜巴”一早顿住,话锋一转“这人好像也没什么同情心,对他卖惨不一定好使。”
顾长安没想到李怀信的人设这么差。
一早眼珠滴溜溜一转,有了主意“他现在手头紧,有点儿无利不起早的意思,要不你给他送点儿银子吧,银子你有吗”
顾长安万万没料到,愣了一下“有。”
一早点点头“银子肯定管用。”
然后李怀信一觉醒来,就得了笔意外之财,听见顾长安的意图,他还有点儿发懵,也不是不肯帮人一把,就是觉得人鬼相伴“不太好吧”
顾长安红着一双眼睛,差点给他跪下,只为求一个成全。
换做任何一名正义之士,都不可能放任一只鬼和一个人搞在一起,何况还是俩男的,爱到死去活来那种,伤风败俗就无需再强调了,主要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阴阳不能乱,秩序还是需要维持的。
但李怀信又算不得是个正义之士,他肆意妄为,随心而定,这会儿突然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怕这对有情人已经人鬼殊途,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中赚取一笔昧心钱的,索性画了三道固阳符,并叮嘱顾长安守口如瓶,毕竟传出去有损声誉,他李怀信好不容易下山走一遭,吃饱了撑着居然干起了帮人配冥婚的勾当,是有多不干正事儿身为太行道掌教亲传二弟子,不除魔歼邪或超度阴灵也就罢了,跑去帮人鬼相恋,丢不起他师父的人。
“不对。”李怀信递固阳符的手突然缩回来“谁告诉你能这么干的”
顾长安迟疑道“一一早。”
这小鬼可真能管闲事,李怀信皱了皱眉“她怎么跟你说的”
顾长安吞吞吐吐的讲,听到相伴一生这个词的时候,李怀信的脸色沉下去,人鬼殊途,怎么可能相伴一生,一早这小鬼不是在误人子弟么。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怀信不忍说,又不得不说“唐季年是地缚灵,他又跟其他的情况不一样。”
顾长安茫然抬头“怎么不一样”
“他死后没有化厉化煞,做了只还有良心的好鬼,是因为依附了历代高僧的墓塔群固魂,本就要度人鬼向善的,但实际上,他又是靠普同塔而存在的,地宫成鬼冢,他只是没被锁在冲相阵,没被寄生,却也与此息息相连,就好比形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李怀信停顿斟酌,用尽量能让顾长安听懂的话术说“因为他的尸骨和那些僧徒都埋在一起,用来做了芥子世界的法器,刚好一千名,但寄生亡灵,加上波摩罗本体,就只需要九百九十九个和尚的灵魂,所以唐季年最后才被排除在外,也算是福祸相依了。因此,他也是受这些阴阵照拂的,比如,这座阴庙的香火。”
顾长安瞪大眼睛,无措又惊惶。
李怀信道“待一切都恢复原样,波摩罗魂散,佛前的人阳灯尽数熄灭,人们重新供奉起西天神佛,阴庙回归阳庙,和尚们又一复一日的念经,不需要多长时间,唐季年就会被超度。”李怀信看着他一点点惨白的脸,说“他是地缚灵,没办法离开,只能被超度,这是他最好的归宿,我给你三张固阳符,也就是让你们相处这段剩下的时间。”
顾长安脑子嗡嗡的,有短暂一瞬间空白,他突然觉得很无望,什么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迟钝着,喃喃道“我我才和他重逢”就又要永离吗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苛待他们,他只想求一份相守,就这么天理不容
李怀信有点无可奈何“你若是非要强求,也不是不行。”
顾长安倏地抬起头。
“找一个载体,或者将其炼在法器里,就可以把地缚灵带走。”李怀信道“但是这样做,他会永远被锁在法器里,出不来,也算能陪你度完余生。当然,如果这只承载了他魂体的法器毁坏了,他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顾长安呼吸一窒。
李怀信道“不然你以为,养尸养鬼都在做好事么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却要让阴灵落个永不超生的下场。”
缺德到冒烟才会这么做,李怀信二话没说,一早那丫头懂什么,她自己就是个永不超生的东西,还敢跟别人乱出馊主意,胡闹吗不是。
顾长安抖着双肩,长久沉默着,像是在须臾间历经过一场生死,然后突然问“人有来世吗”
李怀信瞬间怔忪,没料到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但又在意料之中的,明白了顾长安的选择。李怀信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他们信奉生死轮回,但在世为人为畜谁说的准
顾长安问出口,也不是要得到一个答案,只是想给唐季年,给自己一个来世的承诺,既然今生求不得,那么“来世,我一定不会辜负他。”
把深情寄托到来世的痴男怨女比比皆是,李怀信虽然体会不了顾长安和唐季年的那份锥心蚀骨,但也倍感遗憾,好在他们还剩一点时光,可以慢慢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