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荆棘丛生,牵丝一样,纵横交错着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趴伏地面蔓延生长,勾勾缠缠间搅作一团,阻塞住进山的路径,只是有一两处窄小的地方,荆棘塌陷,嵌进泥里,似乎被人踩踏过,压断了尖刺。李怀信选择从此处进山,但利刺和藤枝总会勾住衣襟,尤为耽误脚程。

    老蔡行在后头,没有李怀信那么灵巧的伸手,稍不当心,就会被荆棘扎几下,密密麻麻的刺,像一群蜜蜂追着他屁股后头蛰,左躲右闪而不及,把他扎得满身针眼伤,虽不深,但也疼,针扎那种疼。时而被藤蔓缚住脚,磕磕绊绊中,撑住一旁的树干,却撑了一掌心的刺,那些荆棘藤条无处不在,并且攀附着树干,缠绕直上。

    老蔡十指连心,疼得五官皱巴成一团,一路上嗷嗷叫个不停,他拔掉扎进掌心的几根刺,冒出几滴血珠子,痛嘶一声,轻轻拿袖口擦掉,抱怨“这也太遭罪了。”

    山里起了风,穿过熙熙攘攘的树丛,李怀信走完荆棘,攀上一块岩石,大步登了上去。他一回头,就见老蔡猫着腰,背对自己,并且已经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脚底抹油的准备溜。

    一柄利剑嗖地一声,撩起一股寒风,擦着老蔡侧颈而过,钉在离他不足一米的树干上,嗡鸣阵阵。

    老蔡倏地僵住,盯着面前那柄仍在微微颤动的长剑,感觉脖子隐隐作痛。

    须臾,老蔡抬起手,摸到侧颈有些湿,摊眼前一看血

    他猛地捂住颈侧流血的伤口,双腿止不住打颤。

    李怀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如常“把剑拔下来,给我。”

    听在老蔡耳中,却像一道催命符,不从既是死,令人惊惧。

    他缩起脖子,那里被剑刃割开一道及细及浅的口子,也就刺破了皮,象征性流了点血,却足以治得老蔡再也不敢作妖。他抬手拔剑,双肩一抽一抽的颤抖,然后脚踏荆棘,顾不得两边的尖刺刮破布衣,乖乖把剑奉上。

    李怀信居高临下,却没有接,瞥了眼老蔡指尖上的鲜血,蹭到了自己剑柄上,遂不满道“脏了。”

    老蔡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拿袖子又抹又擦。

    蹭亮了才让李怀信满意,收剑入匣,不冷不热道“有种再试试,我保证下次扎你个对穿,绝不只是放点儿血。”

    老蔡直冒冷汗“再也不敢了。”

    “想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哼”李怀信冷笑一声“你得会金蝉脱壳。”

    老蔡跟在其后,咬紧牙关不吱声,只能暗自腹诽,憎恨暴增。

    斜坡并不算陡,泥土潮湿,杂草上的露珠欲滴不滴,被脚一勾,尽数抖落,沾湿了裤管。

    密林深处不时响起伶仃几声虫鸣,在寂静的深夜,尤为清晰。而整个山间,被一层黑气笼罩住,因为在山脚下格外稀薄,几乎难以觉察,但越往高处,黑气就彷如烟雾,几乎到了肉眼能识的地步。

    李怀信隐隐感觉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呢却难以细想,就好似大脑受到阻碍,无法凝神静气,他看向四周,光秃秃的树枝在黑雾中变幻起形态来,老蔡的声音在此刻虚无缥缈的响起“这座山,上不去的。”

    李怀信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眨了眨有些模糊的视线,问“为什么”

    “当年总共死了一千七百五十四口人,全部埋在这山里,也包括我的老婆孩子”

    李怀信蓦地回过头,眼前的老蔡在几步外站着,闪过虚虚实实的重影,他脸色冷得可怕,声音也冷得像冰,带着长年累月的夙怨,他说“我想收殓他们的尸骨,好好将他们安葬了,可是上不去,不,也有人上去了,他们跟我一样,想要把亲人的尸骨殓回来,但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最后跟那一千七百五十四个人一起,都葬身在了这座深山里。”

    李怀信脚下虚浮,踉跄几步,踩着丛生的杂草,响起阵阵叮铃铃的声音,清脆而空灵,占据了他整个识海。

    老蔡的声音像阵风,合着铃声一起刮进他耳中“你既然来了,就去陪他们吧。”

    说完,老蔡退后几步,转身往山下跑。

    李怀信看着他逐渐遥远的背影,伸手想抓,却抓了个空,然后他膝盖一软,压断一丛杂草,又牵起一阵叮铃铃的声响,将他的识海搅得一团乱麻。

    杂草中挂满了铃铛,布下阵法,只要人涉足于阵中,就会被晃动的铃声摄乱心智。

    又大意了

    就知道这老东西绝不会安生,刚才在山下居然没有全盘托出,讲一半藏一半,原来在这儿等着给他下套呢,老奸巨猾的混账玩意儿,李怀信简直后悔没有一剑抹了他脖子,结果着了道吧。

    只是这防不胜防的,他又不能未卜先知,哪会想到这山里竟然诡计多端的埋伏了遍地铃铛,还碰上个一心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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