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让厨房多烧些水,方才那位公子说,要沐浴除尘”
“知道知道。”
“还有淡盐水,杨柳枝,漱口”
“好好好。”
“熏香要上等的兰”
“行了,您就甭操心了。”樊深不耐烦打断,心道哪来的纨绔这么多讲究真没跟他们樊家客气
也不怪樊夫人不放心,毕竟樊家三少成日吃喝玩乐斗鸡遛狗,又爱一掷千金逛青楼,沾了满身的歪风邪气,极不着调,却难得是个孝子,为了让樊夫人安心歇息,他还是亲力亲为的跟下人交待妥当,没有上等的兰香就去铺子里采买,有求必应得让李怀信狠狠舒心了一把,他在这边口嚼齿木、沐浴焚香,贞白却在樊家大宅付诸劳力,因为樊二少爷及有可能是在家宅中染上尸毒,这就比较危险了,虽然樊深觉得“我二哥昏迷后,樊家上上下下都在操办父亲和大哥的丧事,没有再出过岔子,如果家中真有那什么作祟,啊,还不早就鸡犬不宁了。”
听着樊深在耳边分析,贞白踏入一处方院,院内摆放各种盆栽,其中水仙和仙客来正值花季,在廊下开了一片,被养护得很好,贞白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走到花簇前,樊深道“这些都是我二哥养的,日日照料,一年四季会开的花都挪到咱院儿里了,你还别说,他这么折腾出来,是挺好看。”
樊深一边念叨一边跟贞白走出方院“道长,这里里外外差不多快看完了,没问题吧”
贞白微微仰首,盯着一树发了嫩芽的腊梅,淡声道“没问题。”
樊深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家里干净,这么一来,二哥很有可能是在外面受的伤,不过他有事没事跑去过哪个犄角旮旯,沾那一身晦气,差点没命。”
樊深自顾自说,指腹蹭着下巴寻思,贞白问道“镇上近来可有起风波”
闻言,樊深别提多闹心了“除了我家有风波,哪儿哪儿都太平。”
确实如此,自打贞白入小镇以来,沸沸扬扬的皆是樊家流言。
“待二少爷醒来,再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吧。”
贞白回东院时,李怀信已经梳洗完毕,披着裘皮,一尘不染的白,他坐在檐下,石桌上摊开着剑匣,瓷白的手里握着一根绸帕,粟黄色,他取了把剑轻轻擦拭,在贞白步入院内时,抬起眼皮问“如何”
“并无异样。”贞白回答,目光落在那只握剑的手上,他曲起指,关节凸出来,甲盖透亮,没有倒刺,像精雕玉琢的骨瓷。
李怀信擦完手里那把剑,又拎起另一柄“所以问题可能不在樊家家宅内”
“嗯,只能等樊常兴醒来。”贞白的目光下垂,落在剑匣中“七柄”
李怀信勾了勾嘴角,饱满的指腹在七剑之上一一掠过,煞有介事道“七魄剑,尸狗、伏矢、雀阴 、吞贼、非毒、除秽、臭肺,是以七魄命名,有道法加持,斩妖魔,歼邪祟。”
贞白半垂的眼睑微微睁大,长睫轻颤,对上李怀信意味深长的眸子,那眼尾下至,似笑非笑,俊丽得像这七把剑,锋芒毕现。
是啊,她差点忘了,现在的自己于对方而言,是妖魔,是邪祟,是从那个乱葬岗里爬出来的。因为各取所需才相安无事地同行,待到他日,随时都会争锋相对。
但是,无所谓。
这个人,奈何不得她。
更遑论斩妖魔,歼邪祟,实在大言不惭。
他说正邪不两立,贞白便悟了其中之意,不等李怀信说完,便冷傲地接了话去“到那时,尽管,放马过来。”
她说话时,眉眼之间,一片波澜不惊的淡漠,没有惧意,毫无忌惮。
挑衅啊。
啪一声,李怀信合上剑匣,匣身雕着一只丹顶鹤暗纹,栩栩如生,他的指尖触在鹤冠上,是以艳如血色的玛瑙镶嵌而成,乃外族献贡之物,拿来雕成他剑匣上的鹤冠,有价无市,弥足珍贵。
李怀信将那根栗黄色绸帕一扔,轻飘飘落在地上,沾了尘“你这个到那时是何时憋着坏招准备祸害一方吗怎么地觉得我奈何不了你那太行道呢我师父,师叔,奈不奈何得了你自个儿好生掂量着,不想再被镇压禁锢,就别祸害人,自然没有到那时。”
贞白微愕“我以为”
李怀信蹙起眉“以为什么”
以为只要五帝钱里的碎魂聚成了形,占完卦,到那时他们的协议结束,对方就该翻脸不认人,除魔奸邪了。
贞白摇摇头“没什么。”
李怀信瞥她一眼,即便有再大的愤懑和嫌弃,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冠救过他一命,还修补了乱葬岗大阵,养着冯天,又帮樊常兴解了尸毒,桩桩件件,都是行善。但她阴气太重,能耐又大,邪性重得像颗不,所以他不得不作以敲打警醒,结果这女冠还真是个祸患,居然敢说放马过来,撂下这种狠话能是什么好东西必定是心存恶念的,邪祟就是邪祟偏偏他还治不了,只能窝窝囊囊的把太行道搬出来吓唬人,也不知道吓没吓唬住,但看样子似乎吓唬住了,毕竟那些歪门邪道牛鬼蛇神听见太行道的威名,没有不忌惮的。
李怀信思索之际,贞白忽地开口“你师叔”随即欲言又止的顿住了话头。
“嗯”
“你哪个师叔”
“还能有哪个不就那一个,冯天的师父,寒山君。”李怀信迷惑,怎么突然问起他师叔“怎么相识”
不就那一个,闻此言,贞白的神色变得极不自然,她僵硬的摇了摇头,道“只有所耳闻。”
李怀信看进眼里,拧了一下眉,她那神情,可不光像有所耳闻,倒像是有所交集,或者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