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拓跋伊语,玩笑似的拿起桌上一只银盘。
    小小匕首而已,就陪对方玩玩,再说,女人能有多大力气。
    耶律亚光嘲弄道“小楠当心折了自己的手哦”
    “噗”地削肉闷响。
    地上滴落几滴鲜血,匕首锋刃沾染一层薄薄的血气,那只被挑飞的银盘摔出,跌落地面时,连带撞倒了一只铜兽衔环的香炉。
    动作极为干脆潇洒。
    拓跋伊语拍着手,骄傲地跳到文阮楠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冲耶律亚光吐舌。
    “看看是谁折了手哦,你害不害臊,我的小楠天下第一。”
    “”耶律亚光捂住左臂上的伤口,半天挣不出一个字。
    这婢女好强。
    北蛮之地尚武,一尺一寸土地皆是将士血泼出来的,寒山城的人,一向只认能力不认出生。耶律亚光不是小肚鸡肠的男人,臂上的伤口刺得极浅,对方小惩大诫,破了点皮,修养几天便没有大碍。
    虽然呢,他面上无光,但小婢女功夫了得,心里实在佩服得紧,不免多看了几眼。
    耶律亚光走近,抱拳,笑声爽朗,“好俊的身手,小楠哪里学的武功,你是哪个王爷所出,陪嫁到”
    “什么陪嫁呸,她早嫁过人了。”
    拓跋伊语抢白,眉尖稍稍蹙紧,不满地哼了声,双手向前搂紧文阮楠的腰,“但她男人死了,就前几天的事,小楠以后也只会跟着我,你少打她的主意。”
    “”耶律亚光无语。
    “”文阮楠无语。
    拓跋伊语合上马车门,走回文阮楠身边,又一把勒紧文阮楠的腰,声音不大不小,她对着耶律亚光说道。
    “少城主今日当众口出狂言,如果我不惩罚,那寒山城,我们这行人,怕是再也站不住脚了。”
    “再说,少城主单枪匹马赶来,又如此大张旗鼓,将你我昔日情意弄得人尽皆知,不只叙旧吧”
    “快卸下你的草包伪装,耶律亚光,在宫里你就老用这套欺骗皇伯伯,说吧,找我什么事”
    车内,两只狐狸窃窃私语。
    文阮楠悠闲坐在车外横栏上,忽地看见雪里溜过两只银灰色的耗子,模样极为狡猾。
    一丘之貉。
    人呐,呵。
    按照寒山城的规矩,令和作为和亲公主,夫妻之礼未成,老城主便骤然去世,她的身份只能等耶律宗亲商量后,才可最终决定是去是留。
    齐国的送亲队伍,暂居城内招待贵宾的清源阁。
    天没黑,令和便和木台等人聚在后院谋划,文阮楠识趣,远远地避开他们,主动请了差牌出门逛逛。
    令和亲手做的人皮面具逼真,一路逛下来,沿街小贩见她面色发黄,模样却可人,打扮打扮说不定能够攀上小美人的水平。
    小贩们扛着担子,一个劲地拉拉扯扯,胭脂香粉盒子堆到面前,她被逼无奈,只得挑了两件应付过去。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
    一为梨花味的香粉。
    一为梨花型的玉钗。
    卖东西的大哥见她给钱豪爽,不像别家姑娘斤斤计较,把东西装进锦盒后,又扯了几缕红线绕在锦盒外面,笑嘻嘻递给文阮楠。
    小贩嘴甜,“姐姐面相福气,红线由高僧祝祷,祝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这多谢。”
    文阮楠不便当面拒绝,但看着那双丝成股的红线,心里空荡荡飘出一丝烦闷,转到下一个街口,便扯断红线扔了出去。
    做人快活多好,为什么烦心。
    眼不见心不烦。
    文阮楠逛遍三条主街,暗暗记下每条主街最末的城门守卫数目,她逛了大半天,日头早已西落,两边商铺纷纷点上夜烛,临街的小摊,多是些卖小玩意或者小吃食的。
    蒸馒头蒸香糕溢出的白雾缭绕。
    文阮楠进了家名叫“雪域小庐”的酒馆,她随意点了两碟小菜,菜还未上,掌柜却殷勤地温上一壶酒。
    小二擦着桌子解释,笑道“姑娘第一次来吧,我们掌柜见姑娘面生,特别吩咐送您一壶小店的特色梅花酿。”
    “不用,多少银子我一并付了。”她取出钱袋,摸出两锭碎银,不愿占取便宜。
    寒山城地处偏僻,常年积雪又风雨不断,但这里贸易兴旺繁盛,百姓们安居乐业快然自足。
    做生意的人也格外淳朴,大多秉着广交朋友的宗旨开门迎客,酒庐掌柜见文阮楠不受赠送,亲自走出柜台端来一杯温酒。
    掌柜情意款款,“姑娘甭客气,这是规矩,新客第一壶酒必须分文不取。”
    “那好吧。”
    文阮楠不是个磨叽的人,她高兴地饮下那杯酒,小二端着热菜上桌,她闻见菜香眼睛一转,此时店内客人不多,便唤了小二为她跑腿。
    她把一大块银子递给小二,“劳烦大哥,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托您给我买一些糖糕甜果之类的,种类尽量齐全些,价格高低无所谓,味道好就行。”
    小二捂了捂嘴,笑着,“好咧,咱们这里城东铺子的甜嘴好吃,我现在就给姑娘买去。”
    “谢谢大哥。”
    文阮楠说完,回过身执起筷子,菜色可人,她顿时肚中饥饿馋虫肆虐,刚刚夹取一块烧肉,身后突然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打到背上。
    余光所至,地上滚落一颗圆滚滚的黑褐色果子。
    “冻梨哦,卖冻梨”
    “我家的冻梨又沙又甜,五文钱一个”
    文阮楠摸着背,抬头寻去,便看见门口走进一对提着竹筐叫卖冻梨的母女,老妇人白发佝偻,女儿跟在后面,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姿清瘦窈窕,那双手腕皓白,与框里的黑色冻梨相映抢眼。
    老妇人径直向她走来,强硬塞了一颗冻梨给她,“姑娘,买一个冻梨尝尝,特别甜”
    “老人家,我不爱吃甜的。”她不客气拒绝,不喜欢这样强买强卖。
    老妇人更不客气,疑问道“你不喜欢吃甜的放屁,你刚刚还叫人买那么多甜的,买给谁吃呢我问你给谁吃呢”
    说着,又拿起一只冻梨要朝她脸上砸过来。
    “你珍”文阮楠认出故人,一时愣在当场,珍珠两字,含在嘴里迟迟不敢喊出。
    珍珠怎么来了,那另一个是
    白梓芙。
    文阮楠脸上一红,因为人皮面具挡着显不出颜色,她不敢与那人对视,装作若无其事站起身,一刀两断就不要再生出纠缠,僵着脖子,脚下抹油就要跑路。
    白梓芙却拦住她,声音似乎浮着一丝水汽。
    “冻梨,我送姑娘一只,也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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