鞮红原地立正, 静静地等待着终极审判。
    渝辞沉吟片刻,道“你放心, 没有什么。”
    特么这答了跟没答有什么区别啊鞮红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我有没有说过什么哎呀就是,就是台词以外的话”
    渝辞点头, “有啊。”
    鞮红大脑瞬间当机, 血液从前额开始凉透四肢百骸, 她咽了咽口水,几乎是极艰难的、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开口“我说了什、么”
    渝辞失笑, “你昨晚改的词还不多啊”
    鞮红“”
    见鞮红严肃的模样, 渝辞意识到问题的严峻, 自认识鞮红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的她这么紧张, 甚至已经紧张到有点神经兮兮的地步。难不成,她真的借着酒意说了什么胡话
    渝辞搜肠刮肚一番, 突然一掌拍上鞮红肩膀, 后者被她吓得一激灵, 抬眼便见渝辞变得同自己一样的严肃的神情, 鞮红不禁屏住了呼吸。
    “放心吧,”渝辞用一种沉重到有些肃穆的语气答道“你没有骂我。”
    鞮红“”特么着更不放心了好伐
    渝辞想了想, 又补充道“也没有打我。”
    言落又安抚性的拍了拍鞮红的肩膀,露出了然的表情,“我懂的。”
    不我觉得你没懂
    如果条件允许,鞮红当场就能表演一个吐血三升。
    “我说的不是这些”
    “那还能有什么”
    “还有”
    鞮红猛然噤声,小弄堂灯光很暗, 只有道路尽头转角处才依稀有些路灯光亮,映着今夜惨淡的月光,更显昏沉。但是鞮红的心却终于清明起来。
    一整天的她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呀,已经差不多明白自己对渝辞的感觉已经淡化,应该是甚少入戏的自己被强行卷进鱼玄机的情感浪潮之中,所导致的后遗症。
    楼涧鸣的方法确实管用,至少现在她可以冷静地对待这个问题。那么所要忧虑的只有昨夜她迷迷澄澄借着醉意说出的表白。
    虽然一晚上她拐弯抹角的探口风并未让渝辞告知她想要的答案,但是根据渝辞云淡风轻的态度,可见昨夜自己大概率应该是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初晨在枕席间颠倒梦幻,如赤脚漫步在滚滚云海之间,宿醉的不适和昨夜情浓搅混在一起蚕食她的神识,而到了现在她终于从迷雾中把自己拨出来,睁眼看到一丝清明。
    即便她真的说了什么不可回转的话语,以渝辞这样能清醒分清生活和戏剧的人定然也会理解。而且以渝辞刚才的反应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昨夜这个节点有任何改变。
    那么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再执著纠缠些什么呢
    原来一直困扰着她的,紧紧只是问题的表象而已。
    想通关节后,鞮红长舒出一口气,“没什么,是我自己纠结了。”
    渝辞莞尔,拍拍她的手臂转身就往弄堂尽头亮着灯光的方向走。渝辞今天穿的也并没有很多,冷色调款式简单的开领白衬衫和将她那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完美勾勒的长裤,收至小腿中部的夏款长靴在尚有些潮湿的青石板路上踏出金属质感的回响。在冷月光辉下拉出一道的清拔卓然的影,仿佛她生来就是如此茕茕立于世,引画师作者豪情挥墨,牵出一段遐想中的恩怨情仇。
    以前曾听人说的,在厉害的导演面前,再美丽的皮囊都是枉然,他们中意的往往是有故事的灵魂。不论漂不漂亮,往镜头前一杵,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有些演员就能让人感觉到她是带着故事来的。
    鞮红觉得,渝辞就是这样的演员。更何况,她本身就有着很多故事。
    叹着笑了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绉绉的,还真是被渝辞这人带歪了。鞮红摇摇头,抬脚准备跟上前方已经快消失在转角的身影
    “唔”
    忽然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鞮红脚下一滑,猛然摔倒在地她来不及去管撑在地上传来针扎似锐痛的手掌,一门心思只记挂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别人的衣服,她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方才受击的后脑勺适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闷痛,路尽头转弯处的灯光瞬间变成了无数点,晃晃悠悠迷乱了原本的视野。
    又是一声击打肉体的声音,鞮红背部传来一声骨节腔气体震动声,脊椎一麻整个人再次摔倒下去,脑海中传来清晰的两个字遇袭
    从未进行过搏击训练的身体每一处肌腱骨骼都在叫嚣着力不从心,雨点般拳头全部往脆弱的头颅招呼而来,鞮红几乎是本能的护住几处致命点,脑中飞速转动。
    瑶县人民朴实无华,这里虽然荒凉但好歹是居民区,晚上应该都在家吧现在呼救后果应该不会更糟糕。
    “救命救命啊”鞮红缩起腿护住开始遭受攻击的腹部,忍着岔气的锐痛大声呼喊“救唔唔”
    冰凉的手掌封住她开合的唇,植物腐烂的气味混着铁锈味强势霸道地钻入鼻腔,阴冷的声音如毒蛇般缠绕上耳廓。
    “住嘴,引来人我们一起没命。”
    鞮红猛然睁大双目。
    这么狠咒人还带咒自己
    看来是遇到亡命之徒了,鞮红暗暗心惊。
    身后的人紧紧箍着她往墙边挪,他身量明显比鞮红高出很多,基本上整个过程鞮红的脚就没有沾到地,两人最终隐匿在一块凹凸的死角。
    有两束手电筒的光亮伴随口音浓重的询问,从弄堂口往这里而来。缓慢的脚步声暴露了身形的蹒跚,应该是刚才听到鞮红呼救声的老人。
    鞮红心头猛跳,脸上捂着的手倏然收紧,蒙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两位老人找了一路,没有找到什么踪迹,只得低声谈论着消失在弄堂的尽头。弄堂又重归寂静,鞮红僵着身体不敢动,身后的暴徒终于将手上力度放轻了些,只是声音依然阴冷得像深秋巷尾的泥泞坑里积了三天的水洼。
    “鞮红,好久不见啊。”
    鞮红心头猛震,一开始她还不敢冒认,但是这一声开口她便确定了。男人的声音很沉,但是听上去明显是长期压声带习惯使然,他本音应该很年轻,尚带着少年时的音色,和声带动过手术后遗留下来的沙哑。甚至连发j开头的字音时拿舌头抵住门牙的习惯也还未改变。
    但是这个人不应该在这里,他此时应该被困在最深最冷的监狱里,日复一日等待死亡的到来。
    就仿佛魑魅行于白昼,恶魔显于人间。
    受到极大震颤的鞮红此时倒是突然冷静了下来,捂在她嘴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新鲜的空气大股大股涌入她的口鼻,喘匀了气,鞮红才如梦初醒的说出那个,她早先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遇的名姓。
    “游千刃。”
    紧贴着她整块脊背的胸膛传来闷声震颤,是游千刃在笑,鞮红呼吸微微紧促,胃部开始翻涌一波波作呕的欲望冲击着食管几欲冲口而出。
    他居然越狱这个认知刺激着鞮红二十几年来受到良好教育的认知,她从小生活的圈子非富即贵,母亲更是遇到机会便会让她去认识各个领域内值得尊敬的前辈伟人。
    游千刃的父亲是鞮红母亲少年时的同学,因为家境相似,所以二人在成年前就有过几面之缘。鞮红虽然知道面前这个看着白净的少年不爱学习,总是在钻研一些和主流价值观相左的事物,甚至有一些叛逆和寻花问柳的花花肠子,但是家庭教育的理念,以及母亲的故交这两个硬性关节点,一直让鞮红无法将对方和那些亡命之徒联系到一块。
    其实先前在小嫒搜集到的信息和越莹父亲口中得知对方惨无人道丧心病狂的行事之后,她对这方面的认知也仅仅只是觉得游千刃受人唆使,毕竟大学后离家太久,他的长辈并不能时时刻刻监督在他身边。当然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所以鞮红只是让哥哥打听一下游千刃上大学和毕业后的交际圈,并没有明确得知他这件事具体受谁唆使。
    因为游千刃本身和鞮红就不是在一个社交圈子里,所以再往后鞮红也没有关注。亲手将游千刃送入监狱,便已经是她愿意主动管的最大程度。
    可是鞮红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游千刃居然敢知法犯法,在做出那种无法回头的事情之后,再一次一意孤行,踏上这条与法律法规相悖的绝路。
    “你怎么不说话我以为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会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游千刃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气息喷薄在鞮红的后颈处,如毒蛇般蜿蜒向上,钻入耳孔,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也不对,其实我们前不久也算刚交手过过招。”游千刃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伴着气息在胸腔内明显地震动,一下下打在鞮红的后背处。他感受着猎物的颤意,玩味似的补充道“有谁能想到,当年只会玩布娃娃的小姑娘,已经能操纵几十个营销号,利用各个领域的精英人才来成全她心中可笑的正义了呢。”
    “鞮红,你可真是,了不得啊。”
    最后几个字被游千刃一字一顿咬的死紧,几乎都能从里面听到齿骨相扣的咯咯声。鞮红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游千刃,我也确实没有想到,母亲口中故交的孩子,居然会做出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
    “谁准你提我爸”
    一拳头裹挟着怒气胡乱地朝着她面门挥来,鞮红避无可避,被打得头一偏,鼻头几欲爆裂的酸胀火辣辣得窜上天灵盖,一股滚烫的液体缓缓流下。
    游千刃恶狠狠得掐紧她的下巴,“你算个什么东西,温室里浇灌出来的花朵,就算早早死了妈,还有你爸你哥来疼你。这么多年,受过一点罪没有你哪来的资格去说别人家的教育”
    “你只知道每天起来,自己房间外的天空很蓝很美,哪里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人正在经受你想象不到的苦难”
    “像你这样家庭幸福的小孩哪里会知道,有些小孩正躲在他母亲的衣柜里,亲耳听着外头他爸爸杀他的妈妈”
    游千刃怒极,数月监狱生涯和这几日日夜不分的逃亡使得他一双原本澄澈的眸中血丝遍布,赤红一片。他压低声音在鞮红耳边咆哮,整个身体颤动不止。
    “你从来都遇不到,你从来也不会想象的到,像你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懂得什么”
    他像是骂的倦了,整个人除了箍着鞮红的手臂依然力道如旧,其余身体部分都像是被抽干了劲道,带着鞮红极缓,极慢的靠着长满青苔的弄堂墙面缓缓滑坐下去,浅浅的积水浸湿他的衣裤。
    “你几岁了”
    突然安静的空气中传来鞮红冷淡的声音。
    “你说什么”游千刃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几岁了”鞮红冷静重复。
    游千刃大约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打鞮红,也没有说什么,他站在鞮红的背后看不到鞮红此刻的表情,但他知道鞮红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嘲讽的。
    “你接下去是不是还想说,越莹是死有余辜因为她出身不如你,做生意的本事不如你,甚至可能对家人的爱也没有你深,从小悟到的道理也没有你多,凭什么她就可以在父慈母爱的家庭中生长,凭什么她就可以背着小提琴在灿烂的阳光下踏入心仪的校园,凭什么她就可以在父母的鼓励下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鞮红学着他的语气,拖着淡淡的嘲讽,末了还问他一句“对吗”
    “你”游千刃出口的声音早已不像之前那么冷硬,他像是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恢复先前的语调,低沉沉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每个人都不能选择如何来到人世,但是可以选择来到人世后如何做人。”鞮红淡淡凝视着面前同样生满了青苔的墙面,月色映亮她眸中的光,“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毁了你的家庭,你应该去找你的父亲。你对越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设局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制造车祸,毁去一个无辜少女的家庭,你这个作法同你的借口有一分钱的关系吗”
    “你和你深恶痛疾的父亲,有什么区别二十多岁的人了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需要人教,难道不觉得可笑”鞮红冷笑“依我看来,你真不愧是你父亲的好儿子。”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弄死在这里”游千刃的声音已经全部变调,他的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手中力道掐的鞮红几欲骨碎。
    “我杀三条命,用我一条命换,血、赚这次不用你哥哥出手,大明星鞮红的死亡足够让我被送入牢房。”
    鞮红怒极反笑,“你不会因为杀害我之后因舆论发酵被判死刑,你依然会因为在你眼中那两条低贱的生命,被执行死刑。”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鞮红面上冷静,双手早已冰冷到颤动不已,这两天的换到手腕间缠着的金鱼玉佩恰时滑到她掌心,鞮红连忙握住。温润玉质源源不断得往她心中输送着力量。
    “而且,这里你的声音哪怕再轻,也能自下而上传到每个住户的耳朵里。这里这么多住户,就算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缩头乌龟,也总有一个会把你父亲的罪行曝露于众,利用法律让你罪孽深重的父亲来陪罪孽深重的你。”
    “我让你再说,我让你再说”游千刃终于控制不住音量,像是再无顾虑般狂吼狂叫。捏住鞮红脑后的长发将她转了个面,死命地就要朝墙面砸去鞮红闭上眼睛,掌心里紧紧握住母亲的玉佩
    “额啊”
    骨骼中的气体猛震,发出的骇人听闻的“咯吱”声响。耳边风声急劲,凉意自四面八方灌入,鞮红被人连带着摔倒在地,而后下一瞬她落到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睁开眼,是渝辞心急如焚的面庞。
    预想到的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鞮红恍惚一瞬挣扎着扭头,正看见不远处,游千刃正与一人搏斗,被人一拳喂在左颊上,踉跄了五六步。那人拳风刚猛,身形魁梧,不是潘配平是谁
    在武戏从不用替身,正儿八经从武当山下来剑还没收就一头扎进影视圈的潘配平面前,只学过几招花拳绣腿健身格斗的游千刃根本不能看,几招几式就把他直接啪在墙面上。
    游千刃喘着粗气,潘配平向后退了几步,一贯憨厚的眼神中透露着看蛆的嫌弃。
    “你”游千刃声音嘶哑,他气到极点,忽然手往背后一抹,霎时寒光出鞘。
    “小心啊咳咳咳咳”鞮红看得真切,连忙提醒出声。
    潘配平余光瞥见身已行动,他侧身躲过游千刃毫无章法的乱划,直接以掌代器,最小幅度的弓步斜劈,将游千刃半截身子震得麻了一麻。
    游千刃没想到对方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居然动起来如此灵活,自己甚至眼睛都没有看清就被人打翻在地上。潘配平听得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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