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飞天,飘作万千银刃,割裂漫山遍野的遗骨无数。北风狂啸,拂化无形霜刀,融天地万物成一抔黄土。

    神隐山外,小林馆间。

    门前三尺雪,檐上半点星。

    云徵一袭玄色长衫,长发披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彼时他屈膝跪定于木雕窗前,白纱覆眼,神情淡薄,始终不见哀怒,不见喜悲。

    室内昏黄跃动的光影,将那沉寂背影照得笔直而修长。

    “差不多是时候了。”身后响起一人低厚的嗓音,“仙尊,您请吧”

    云徵面色不变,从容起身,腕与足间钝重的镣铐相互叩击,不断发出哀泣般的细碎轻鸣。

    他走得很慢,但是很稳。即使双目遮挡,无法视物,云徵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地狱敲响的丧钟,伴随无尽的业火,灼烧着远向彼岸的漫漫长路。

    然而,当屋门将要推开的前一刻,背后那道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回,却是饱含讽刺意味的质问“云徵,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云徵漠然站定,却不作答。

    “神隐山一门五仙,独你与众不同,做了离经叛道的异类。”那人幽幽说道,“问摇生对你寄予厚望,偏你嗜杀成性,沾得满手荤腥,前后手刃两任贤徒最后剩得那一个,也叛出师门,迫切离你远去。”

    云徵表情如一,毫无波澜起伏。

    “守音阁百年根基,一朝分崩离析,连累问摇生半生心血付诸东流。迄今为止,所有接踵而至的灾祸及不幸,都源于你的固执还有,愚钝。”

    周围仍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声。直到眼前沉钝厚重铁门,发出“吱嘎”的一声突兀刺响,缝隙外的耀目白光骤然拉开一道细而尖锐的直线。

    “我不后悔。”

    良久过后,云徵如是答道。

    然后他推开门扉,径自向那白雪皑皑的前路,深一脚,浅一脚,留下一长串萧索落寞的印痕。

    云徵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空白。

    恍惚朦胧之间,他仿佛望见不远处,一人尤为熟悉的身影恰如他们初见面时一样,在那年轻男人固执倔强的眼底,始终夹杂着挥不去的少年意气。

    过往神隐山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别扭地拉着云徵的衣角,云徵走到哪儿,他便一言不发地跟到哪儿。

    他曾对着云徵争强斗狠,师徒两人相互赌气,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可挨到第二天,彼此却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

    他也曾细心地上树摘花,将它们双手递至云徵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喏,紫藤花串送你的,可不准扔了。”

    只是从始至终,云徵不曾听他唤过一声师父。

    师徒间的距离永远在渐行渐远。云徵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最后,徒弟于他,终只剩一道模糊的背影。

    那时徒弟反问他道“云徵,做我师父你配吗”

    “是了,是我不配。”

    云徵站在雪地里,试图展开五指,握住对方的手掌。

    但他没有这样做,瘦削的小臂弯折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不是个称职的好师父。我对不起你师兄师姐,更有愧于守音阁的所有人”

    “但是,我唯独不曾亏欠过你。”

    云徵仰起脸,正对漫天纷乱的风雪,以及眼前并不存在的虚幻人影。话方落时,他陡然一个趔趄,力竭跪地,惨白的唇畔溢出猩红色的血沫,染在雪地间是大片斑驳。

    “段息,我不欠你的。”

    云徵惨然笑道。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一寸一寸涣散了下去。

    云徵只感觉意识是浑的,尚未来得及清醒,紧跟着身子一轻,忽就让人给提溜起来,又一把狠狠扎进了土里,满鼻腔涌上一股子泥湿腥潮的气息。

    耳畔陡然响起一道尖利嗓音“完了完了,你们全都完了”

    李太剑眼珠儿瞪圆,顶了满脸神气的麻子,少年人的瘦矮身板挺得又直又僵。

    在他手里,是一柄半锈的长剑,彼时大半的剑身没进了泥地,不住朝下落着细碎的土渣。

    “你们知道我师父是谁吗只要他老人家来了,你们你们这些喽啰崽子,全都得死”

    云徵睁开双眼,瞥见面前一小屁孩儿,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这会子站半块石头上,而他对面是三个胖子,满脸凶神恶煞,却是十足稚嫩的面孔,显然年纪也不大。

    但李太剑丝毫不怕,他仍一本正经地拍着胸脯,道“都听好了我师父他、他可是救世神尊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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