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银, 照亮了一地疯长的杂草。
    主院里空旷荒凉,招魂的白幡都七零八落, 被风吹折了几杆,便死气沉沉地歪斜着。一个年轻姑娘坐在院中央, 脚边放着一只木盆,掬着及腰的长发,回头望过来。
    她有一头十分浓密的青丝, 乌黑亮丽, 沾水后更显出了一种湿漉漉的美感。这样一头秀发,却没有长在一位美人身上。姑娘的脸并无出彩之处, 圆圆的鹅蛋脸, 双眼略微下垂, 至多算是白净。虽然看着自然舒服, 但让人看过她的秀发、再看见她的面孔时,难免有些失望。
    祁纵倒不失望,只在想这莫不是个女鬼,怎么大半夜的洗头。
    他谨慎道“打扰了, 我在追一只耗子,它偷吃了不少东西,刚窜进你家偏院。我一路追到这里, 你有看见它吗”
    姑娘摇了摇头,道“没看见。”
    她声音轻柔,甚至有点怯懦。祁纵又发现她双眼通红微肿,似是哭过很久, 还穿了一身全白的孝服,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道“你是徐小姐”
    “啊,是我我叫徐草。”
    徐草不知道这少年是干什么的,小心翼翼地说“夜已深了,公子可还有其他事下次造访,烦请在青天白日,叩我徐家正门。”
    “我白天敲过门,可你们没开。”祁纵见她低头抿唇不语,又道,“我是西蜀人,想买你们家的胭脂。但听说你们的作坊都关门了,不再卖货,就先住在隔壁客栈。半夜的时候听见响动,发现是只老鼠”
    他忽然问“你为什么现在洗头发”
    “洗、洗头发”
    徐草一愣,下意识地答道“因为我这几天头发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味道”
    祁纵问“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味道。”
    “啊”徐草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禁一脸难为情,“只、只是点饭菜的馊味罢了,可能是我下厨时沾染上的,洗干净便好了您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便请回吧”
    徐草想要送客,不料这个夜半翻墙的少年径直走了过来,道“我看看。”
    徐草“”
    徐草惊讶道“看、看什么”
    她手足无措,发现少年还提着把刀,不由得更害怕了。徐草搬起木盆便要回屋,祁纵却拦住她,说“你给我看一眼头发就行。我可以解决你的问题,不会害你。”
    徐草犹豫道“那那您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叫祁纵。”
    徐草的脸色变了。她立马闭口不言,绕过祁纵疾步进屋,就要把门关死。祁纵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在民间无异于洪水猛兽,只好赶上两步、把脚一伸,塞进了门缝里。
    千钧一发之际,把房门卡住了。
    徐草顿时没了主意,抵着门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纵只好坦白“你不用怕我,我是来降妖伏魔的。”
    徐草道“前言不搭后语,你、你刚才还说来捉耗子”
    “啊不是,这个”
    “那你刚才就是在骗人”
    “我,我是来捉耗子精的,耗子精行了吧我来捉耗子精”
    祁纵头都大了,不会跟女人讲话。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徐草背后的头发里,突然张开了一张惨白的人面
    又是那张脸,藏在一头黑发中,咧开一个病态的笑容。它像是嘲讽一般,对祁纵龇牙咧嘴地一笑,然后迅速闭合。
    祁纵直接抓起徐草的头发,道“就是这东西”
    徐草尖叫一声,打翻了水盆。她还以为是耗子精爬到了自己头上,立刻拼命地捋起头发来。不过她从头到尾地顺了好几次头发后,都没碰到什么,不禁迟疑地说“真的有东西吗怎么、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祁纵凝神看了一会儿,无话可说。
    的确,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张脸又消失了。
    “呔你是什么人”
    忽有人大喝一声,祁纵看去,就见一个坐着木轮椅的男孩从走廊赶来。他只穿了件中衣,瘦骨嶙峋,明明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干巴得连脸上都没什么肉了,双目中尽是明亮的怒火,正用力地推着木轮前进。
    他的掌心好像搓破了皮,留下斑斑点点的血痕。
    徐草呆了一下,忙抹掉眼泪,过去扶住轮椅。她小声说道“阿木,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起来了呀”
    “姐,我听见你叫了。”这男孩猛地咳嗽两声,裹紧身上的中衣,指着祁纵满是敌意地道“他是谁,为什么在我们家里”
    徐草不知该怎么回答,徐木更急了,道“他是不是打你了”
    “没没有,是我刚刚被老鼠吓到,一时失态,才叫了一声。你别担心。”
    徐草拍着他的后心给他顺气,尽力笑着说“这个哥哥就是来捉那只老鼠的,有只大老鼠进了咱家院子呢,人家来帮忙,你别误会了。”
    她怕弟弟再动气对身体不好,匆匆地瞥了祁纵一眼,又低头安抚道“他不是坏人,你别急。来,听姐姐的话,缓口气呀阿木。”
    男孩却因气急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他痛苦地一弓腰,吐出一口淤血。
    徐草慌了神,就要去给他煎药,却被男孩拉住了。男孩吐血后,煞白的脸上反倒激出几分血色来,他重新看向祁纵,微赧道“抱抱歉,我被我姐的叫声惊醒,以为有人闯进来害她。”
    他低头作了个揖“我叫徐木,失礼了。”
    人家这先兵后礼,祁纵也觉得自己翻墙不妥,再加上魔物已经不见,便点头致歉道“对不起,我下次走正门。时候不早了,告辞。”
    他转身向大门走去,没走几步,却又折了回来,从芥子袋中掏出一只玉瓶。这玉瓶的色泽欺霜赛雪,透出盈盈灵光,瓶身上还画着精妙的蕴养符,一看便是最上乘的疗伤药。
    祁纵从中倒出一粒仙丹,递给徐木道“你身体不好,试试这个吧。”
    徐木“咦”了一声,道句多谢,接过来就扔进了嘴里。
    他吃得爽快,却把徐草吓到了。徐草紧张地说“阿、阿木你怎么就这样吃下去了快吐出来,万一万一药不对症怎么办”
    “我一直吃对症的药,也不见得更好了嘛。”徐木冲她笑了,慢慢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哎等等,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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