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风接话“是两件不同的事。”
楚开容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沈尧拧眉,略感烦躁“楚开容,你看我都快死了,没几天日子能过,没空揣摩你的弯弯绕绕。你跟我讲话,能不能讲得明白点儿”
楚开容尚未出声,卫凌风便打断道“谁说你快死了”
沈尧默然不语。
卫凌风发了好大的火“花蕾散这种毒药,被五毒教吹嘘得厉害,也不见得多有能耐。”
他轻拍沈尧的额头“我都和你说好了,让你等我几天。”
他低声若喃喃自语“你死不了的,阿尧。”
沈尧换了个姿势侧躺。他衣衫半解,像极了街头混子“先不提这些事。到了段无痕家里,他答应要送我们几坛凉州纯酿”
卫凌风立刻道“你不能喝酒,一滴不许沾。”
沈尧正要反对,又见卫凌风眼神迫人,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是当然。我自己就是个大夫,自然晓得轻重利害。”
话虽这么说,当他真正见到凉州纯酿,可望而不可即,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绞痛了一下。
傍晚时分,楚开容一行人受邀,住进了凉州段家的宅邸。
凉州素有“小京城”的美誉。街巷繁华,人声鼎沸。乍一远望,更是烟柳画桥,锦灯高挂,船只来往成梭,车如流水马如龙。
行至段家的门口,沈尧跳下马车,一时精神抖擞,连喊带跑道“这就是凉州哇,满大街都是有钱人”
楚开容赞同道“每年的盛夏时节,我那些家住京城的朋友们,常来凉州避暑纳凉。他们在城中都有一两座别院”
沈尧正视他“你也有吗”
楚开容坦率道“我有啊。倘若不是段兄诚心相邀,我一定会带着你们”
“住在我自己家的宅邸”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远处的段无痕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段无痕左手握剑,侧身对楚开容说“你若是不想来,现在离开也不迟。”
他衣袍随风,背影笔直“恕不远送。”
楚开容被段无痕噎住。他有些没面子,下不来台。
沈尧看热闹不嫌事大,发出一阵“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他像个没事人一般,跑在前头,紧跟着段无痕。
段无痕在安江城时,似乎只是一个爱武成痴、无牵无挂的剑客。当他回到了段家祖宅,排场全都显现出来了。
美貌的丫鬟们恭迎他,接连喊道“少爷。”
佩剑的侍卫们站成两排,雄赳赳气昂昂,剑风凛凛煞人。
再看那段家宅邸呢,雕梁画栋,极尽豪奢。
沈尧从侧门进入,途径三座刀剑阁、广阔的练武场、又绕过花园的水榭楼亭和章台云柳,横穿一道融合了五行八卦的桃花阵,这才走到了段家祖宅的前院前厅。
沈尧几乎脱力了。
他坐到椅子上,喘息不止。
黄半夏担忧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沈尧摆摆手“无妨无妨我只是没想到,有钱人的生活也不容易,他们的宅子这么大,每天回家,要多走多少路这就是有钱的负担。”
黄半夏虽然生长在安江城,距离凉州很近。但他也从未踏入过段家的大门,现下心情十分激动,更觉得自己应该跟着沈尧一行人,求医求学,结交江湖英雄,增长眼界和阅历。
沈尧还在碎碎念“楚夫人他们怎么走得这么慢”
他看向了门外,瞧不见一个人影。
段无痕落座在他旁边,解释道“他们都在桃花阵里。”
沈尧讶然道“那个桃花阵不难吧,直接跟着你走不就行了”
“楚开容不会跟着我,”段无痕似乎早有预料,“他要看段家的风水和陈设。”
沈尧凑近道“段无痕,你是不是很懂五行八卦和布阵列法”
段无痕看向了别处,应道“略通一二。”
沈尧又问“楚开容懂不懂五行八卦和布阵列法”
段无痕竟然回答“我也想知道。”
话音落后,两位云鬓花颜的侍女走近,自带一阵浅淡馥郁的牡丹花香。她们给沈尧倒茶,递上点心,沈尧笑说“点心就不吃了。你们瞧,我的双手沾了泥巴,好脏的。”
其中一位侍女端起盘子,另一位侍女执起银筷,夹着点心,温柔地送到了沈尧的嘴边。
沈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谢谢两位姐姐。”
侍女脸红,轻声娇笑。
沈尧尝着点心,并不适应被人伺候。他暗叹穷人有穷命,旋即往后躲了躲。
段无痕的目光淡淡扫过来,那两位侍女都躬身告退了。
“你小时候,过得也是公子哥的日子啊。”沈尧调侃道。
段无痕却说“段家家规,严禁骄奢淫逸。”
沈尧指了指侍女离去的方向,段无痕随意解释“待客之道,不一而足。”
沈尧忽然好奇“楚开容经常跟我讲,京城的公子哥儿们都有一群通房丫头,凉州的风俗也是如此吗”
“没有,”段无痕如实道,“我没有。”
段无痕刚讲完,侧门便走进一个男人。
那人身量颇高,眉目英挺,鞋袜与衣袍纤尘不染,走路时同样脚不沾地。他出现的那一瞬,段无痕立刻离开了椅子,站在前厅中央,念道“父亲。”
沈尧吓得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众所周知,段无痕的父亲,便是一代武林宗师凉州剑仙。
江湖传闻剑仙其人,已入化境。
沈尧见到他的激动心情,就像是老百姓见到了凯旋的将军。他一时心想难怪段无痕和程雪落都有一副好皮囊,原来他们的老爹帅成了这个样子一时又心想剑仙此人好不好相处他不幸带病在身,会不会叨扰了人家
沈尧百感交集,段父一派和蔼“你坐着吧,不必见外。”
沈尧哪里敢坐。他与段无痕并排站立,摆手道“不用不用,我站着挺舒服的。”
段父笑问“你是段无痕的朋友”
哪里算得上朋友呢。沈尧心道我充其量只是一个见过段无痕兄弟的路人。
但是他也不敢在段父面前提起“程雪落”的大名。程雪落为什么沦落魔教,整天和云棠如影随形,这大概是段家的忌讳之一吧。
沈尧心中,其实有个猜想程雪落与段无痕自幼为兄弟。段无痕尚在襁褓中,程雪落最多也就一两岁。某一天,程雪落被追求卓越的段家人带到了外面扎马步、练吐息、舞刀弄枪。怎料天有不测风云,程雪落年纪太小,一时跑丢了,刚好被魔教的人捡到,带回魔教总坛。老教主见他长得好,根骨强,人又老实,就欢欢喜喜将他收养,放在了女儿的身边。
先不说别的,云棠那个人,虽然名声很差,但她对程雪落是挺不错的。长此以往,程雪落或许就扎根魔教了吧。
沈尧自顾自地点头。
另一厢,楚开容等人也穿过了桃花阵,径直走向前厅。其中又是楚夫人走在最前头。她行步自有一套功法,脚程远比普通人更快,不消片刻,她来到了前厅的门外。
沈尧扭头,喊了声“楚夫人。”
楚夫人没理他,只对段无痕的父亲说“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