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都在哆嗦,“你别不能再打”

    黄药师忽而一僵,好像整个人被分割开来,又强行被缝作了一个。

    银环倒在地上,后背皮开肉绽,鞭伤纵横,淋漓的鲜血从中溢出来,打湿了雪白的衣裳,染红了身下的桃花。他的脸侧埋在地,鼻息间是桃花竹叶混合着青草的香,哦,还有泥土与鲜血混合的腥臭。

    黄药师紧攥着沾染了鲜血的竹枝,枝上的竹叶早剥落在地,凌乱的撒着,还有碎叶碎花粘在银环的伤口上。

    这个孩子,他疼了十年,没一次真同他动过气,连罚他跪,都怕他硌着疼。

    他敏感,脆弱,没有安全感,好像随时都做好了被抛弃被辜负的准备。

    他拜他为师的时候问他,会不会好好待他。于是,他好好待他。他只觉得该待这个孩子好,随后觉得不够,得再好些,最后又更好一些,还是觉得不足够。他想,得好到他可以放肆的哭,也可以放肆的笑,可以肆无忌惮的同他说他要什么,不要什么。

    他孑然一身之时抱了一个孩子在手心。他轻轻软软的叫他一声师父,搂着他的脖子小小声的同他撒一次娇。

    他一第声师父,第一个笑容,第一次抱住他,第一次同他说要,第一次同他哭,第一次在他恼怒之时握住他的手,只瞧着他满眼都是他,又轻又软的叫了一声师父。于是云销雨霁,天朗气清。

    冷澜风是他的谁

    那是他抱在怀中的羁绊,守护着一点一滴亲手牵着长大的生命,呵护着用尽了柔情的孩子。是他倾尽了半生心血,一生情感,捧在手掌心的牵挂。

    如今,他同他说,他不要做他徒弟了。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疼爱了十年,亲手抱着牵着捧着养大的孩子,跟他说,不要做他的徒弟了。

    不论是何原由,有何深意,于黄药师而言背叛就是背叛,辜负就是辜负。他的小徒弟要叛离就是要叛离,再多的理由,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黄药师一动不动,曲灵风等人好像终于从狂风暴雨中挣扎着掌控了躯体,齐齐磕头。都说着,师父,别打了。

    他们吓着了,梅超风更是吓得止不住的哭,边磕头边哭“大师哥,大师哥,你说句话呀。你快认错呀,大师哥,你服个软吧。大师哥”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呢。

    所有人都被黄药师与银环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打懵了,冯蘅小心的上前握住了黄药师紧握着竹条的手,疑惑又担忧“黄大哥。”

    银环半睁着眼睛,挣扎着要爬起来。他真怕,真怕冯蘅只需要一句话便足够让黄药师放下他手中的竹枝。他不怕疼,也不怕挨打,他只怕有一个人可以只一句话便让黄药师放下。

    “罢了。”

    银环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他倒在地上,忽而没了再爬起来的力气。筋疲力尽,一败涂地。

    黄药师拍了拍冯蘅的手背,缓缓松开了紧握竹枝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每松开一寸,指节手掌都跟着痛一分,直到完全松开手,才发现竹枝早从内部碎裂,支棱开的锋利的边角划破了掌心,溢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黄药师丢下竹枝,半跪下身“澜风,你不要做我徒弟了”

    银环闭上了眼睛,他颤抖着,鲜血淋漓的滴下来,汗渍打湿了额头脸颊,一身尘灰,满是狼狈。

    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齐齐闭了嘴,连风都不敢妄动,世界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银环跪了起来,朝着黄药师慢慢慢慢跪了下去,一头磕到了底。他复起身,直挺挺的挺直脊背,再一次弯腰,磕头。冷汗混合血液,阳光下的人苍白的像是下一刻便要消失。

    黄药师面无表情的看着,看着银环第二次直起背,在他要再一次磕下时捏住了他的脸颊。极用力的捏住下颚的骨头,好像若不是极力忍耐,黄药师该掐住他的脖子,利落的扭断。

    他看清了他的诀别之意,却却偏要问他“认错了”

    银环被迫仰着头,他垂着眼睛,并不看黄药师,哑声道“我说,黄药师,冷银环不想做冷澜风了。这个名字,我还给你吧。”

    黄药师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瞧着他冷清的近乎冷漠的神情。他的声音也是冷的,甚至听不出一丝怒火,像是一座临近爆发的火山,岩浆都掩埋在地底下,汹涌滚烫。

    他只同银环说“冷澜风,谁给你的资格教你同我说不想,说不要的。你的一身功夫所有本领,哪一样不是我教你的。你长到十六岁,是我一手养大的。今天我只当是你说胡话,师父给你时间,你想清楚了,再来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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