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摸摸,又怕摸坏了花,侧身捧过铜镜好生一番欣赏,美滋滋的道“好看,哥哥画的真好。我都不敢出门了,花了可怎么好。”

    苏梦枕扶着椅背俯身望着铜镜里笑的眉眼弯弯的人,唇盼便也跟着带上喜悦意味“喜欢”

    “嗯。好喜欢。”银环重重点头,放下铜镜,凑过头来搂住苏梦枕的脖子,“非常非常喜欢,最最最喜欢。”

    也不晓得说的是花,还是画花的人。

    苏梦枕望着他笑便觉满足,只望着他笑便觉得什么都很好,心中安宁和暖,岁月静静安好。炭火在房中无声无息的烧着,小小的一间屋子便足够抵挡外面的风霜雨雪。寒冷风雪在外,与此间的他们毫无干系。

    “日后想画多少都给你画,好不好”苏梦枕顺手将他圈进怀里,温声道,“以后天天都画给你,好不好”

    房间突兀的寂静下来,没有人说话也听不见呼吸声,只有风雪喧嚣依旧,拍打门窗,呜咽不止。

    一瞬间的寂静,却像是望不到头的等待。

    银环的声音闷闷的,从贴着苏梦枕胸口的地方传来“哥哥,胭脂都蹭你衣裳上了。”

    好像是理所当然的没有答案。苏梦枕怔了怔,慢半拍的抚了抚他的发“抱歉。”

    银环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敏锐的察觉了他的情绪变化,仰着头糊了他的下巴一口胭脂“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要抱抱呀抱抱抱,哥哥抱抱我,多久都行。胭脂水粉全抹你衣裳上都行,不要难过呀。”

    “难过”苏梦枕垂眸凝望着银环的面貌,困惑道,“我不曾觉得。”

    银环摸了摸他的唇角“那你是欢喜么”

    “欢喜。”苏梦枕肯定道。

    银环勾着他黏黏糊糊的亲了亲,唇角上扬“因为我么”

    “嗯。”苏梦枕主动亲了亲银环的嘴唇,是记忆里香甜的胭脂味道。

    “骗子。”银环舌尖舔过他的唇瓣,声音蓦然沉了下来,带着古怪的冷意。

    苏梦枕的嘴唇离他微动的唇瓣不过寸许,于是复又吻下,喃喃道“真的。银环我很欢”

    “我不欢喜。苏梦枕,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嫁你。”

    苏梦枕搂着银环,将他圈在怀中,小心谨慎。

    他生硬吻着怀里的人,小小声的哄着“待雪停了哥哥与你去买糖吃,好不好我们去看梅花哥哥还没有陪你去摘过花呢。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银环睁着眼睛,清亮的眸子忽而沉了下来,像是一潭黑沉沉的死水。

    “供品么我觉得香烛纸钱更合适。”

    苏梦枕倏的睁开双眼,心如擂鼓,鼓噪耳膜,宛若雷鸣,压抑不住的痛喘声从齿间鼻息漏出。他的手在瞬间摸到了压在枕下的荷包,轻车熟路的掏出一颗糖豆塞进口中。

    并不很甜。但苏梦枕只要知道这是糖果就够了。

    糖果的味道在舌尖漫延开来,苏梦枕平躺在床上,梦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散去,一眨眼就不剩下什么了,也就那么三瓜两枣的片段还能回想的起。

    糖豆就那么点大,不一会儿就化了个光。糖的滋味从喉咙口滑了下去,苦涩的滋味又重新涌了上来。

    他曾经尝过世上最甜美的糖果,于是其他所有都失去了味道。

    他觉得糖果太甜腻,可吃进嘴里又并不很甜,不是曾经尝到过的味道了。只是若离了不吃又觉得太苦,便只好午夜梦回惊醒之时放纵片刻。

    苏梦枕只吃了一颗便不再吃了,他向来是个克制的人。

    床头习惯的点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朦朦胧胧的照亮小半的房间。

    苏梦枕撑起身,撩开床幔往外看,牌位前的香已然燃尽了。

    他下床重新点了三支插进香炉里,扫过牌位上亲手刻下的“爱妻”二字,不言不语的站着。

    有些事不爱时看不见,爱上了再回想便是一刀刀往心头割的伤痕。

    他从深夜站到破晓,其间又换了一次香。

    袅袅不绝的香火里,苏梦枕抬手抚了抚牌位的边角“做了个梦,梦见了你。今日应当是个好天。”

    末了,他又静静的凝望了片刻,张了张口又紧紧闭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

    终究,无话可说。

    他所有的情绪,或爱或痛或喜或悲都收敛于皮囊之下,密不透风。只有在梦中才朝思暮想,悲喜忧愁思念憾恨翻涌俱全。

    银环,那是苏梦枕藏在心口无数的说不得与不可说。是他放在心尖上捧在最柔软的地方,最后却发现自己待他并不很好的心上人。

    是他,永远淡褪不去的旧梦。

    有些恋慕你随口便能说出,有些恋慕压在心中腐烂开来也再没机会说出口。

    他的心上人一心一意恋慕着他,却至死也不晓得他也动了心。于是,他一生便都再说不出了。

    “爱”这个字再没从苏梦枕的口中出现过。不论人前人后,至死不曾。

    至死,不曾。

    叮

    怎么弥留之际,听到的不是他来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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