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路遥,望友人各自安好。

    当年初出江湖一意孤行闯进疫病区遇见诸葛正我,是冷银环的福气。他们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甚至可以说没有诸葛正我就没有现在的冷银环。

    一个人看多了生死,见多了生不如死的人,经历多了生死离别烂肉人性,就会渐渐渐渐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得麻木冷漠甚至冷酷。诸葛正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原来人命可贵,原来生死需敬畏。原来有人面孔冰冷心血却热,原来有人看着凶狠却心思单纯,原来原来世上有这么多人风采不同却一样引人心折。

    见过万般风景,遇过风流千种,最后依旧归金风细雨,依然是梦枕红袖。

    傍晚时分,银环送别了无情,又重新梳洗了一番。他等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金风细雨楼的人敲开了客栈的门。

    来者半边脸黝黑,半边脸白嫩,就站在门外带着几个护卫似的人。他抱拳道“我家公子有请。”

    他未报家门,未称呼人名。可只要他站在这里便可知“公子”是谁,便可知为何不称呼名姓。

    “三无”之一师无愧,苏梦枕的贴身护卫。他的公子自然只会是苏梦枕。苏梦枕有苏梦枕的周到,圣手毒大夫不愿暴露身份容貌,于是他便不称名号。

    冷银环取了纱帽带上,口中道“风雪甚大,这便是你们公子的诚意”

    师无愧请到“轿子已在门外。”

    冷银环收拢白纱提了小药箱,一语不发,做足了高人姿态。

    四人抬轿,师无愧骑马守在一旁。

    冷银环掀开一丝帘子,望着白雪茫茫。天泉山,天下闻名的玉峰塔,塔下有“天下第一泉”。

    围绕着塔建有四座楼,白红黄青四楼。银环望着陌生,却没有轻易开口询问。他只是自己看,在一草一木里寻找记忆里的金风细雨楼。他找到了,是苏叔叔种下的那棵树,它被保护得很好,成长的很健壮。是了,哥哥那般喜爱看重它。

    苏梦枕住在塔上。师无愧请银环下车后亲自在前引路,其余四人皆退了下去。银环微微提起罗裙,罗裙洁白,裙摆处落英纷纷,是片片红梅。他一步一步跟上,身姿聘婷,裙摆波动间乱红纷飞迷了人眼。

    师无愧行礼禀告,得了苏梦枕允许后才引银环入内。

    门后是一架四扇的实木屏风,便是开了门冷风也不会一下子灌到床前去。苏梦枕靠坐在床头,背后枕着两个软枕。他见人来在床上行了一礼,便未再多言。他一向是这样的,客套话向来不说的。他若感谢一个人不在口他会用行动直接报答。

    银环回礼,他站得离苏梦枕还有些距离,伸手将带着寒气的披风解下来挂到屏风上后才靠近苏梦枕。他也不讲究,不要凳子自顾自的在床前的脚踏上坐下来。

    苏梦枕垂眸望他,他带着纱帽透过缝隙回望“伸手。”

    话语里是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柔和与笑意。

    苏梦枕,我离家八年,用了八年的时间终于追上了你。

    我不再是那个仰头望着你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冷银环了,不再是毫无价值唯恐自身存在打扰了你的小丫头了。

    我和你终于,平等了。

    苏梦枕伸出手,手腕苍白,青色的血管交缠捆绑着瘦弱的皮骨,脆弱的根本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舞起他的刀的。

    “手寒,凉着苏公子了。”银环一手拖着他的手腕一手按在他的脉搏上,手上的温度确实如他自己所说偏凉。不过比起苏梦枕来他也算是温热了。

    很浅很浅的一层温度顺着皮肤往血肉里钻,苏梦枕回道“无妨。苏某可是曾见过姑娘”

    “哦何以见得”银环笑,声音是他化作女子时的轻柔。还真能骗人说她是个温热娴静的姑娘。

    苏梦枕道“觉得熟悉。”

    银环收回手,道“你们男人是不是对每个姑娘都是这么说的”

    苏梦枕愣了一下,旁边师无愧也听愣了。

    苏梦枕身居高位,一向不近女色,一身的气度再加上冷淡的性子糟糕的身体,实在是没有哪一个女子敢或者能在苏梦枕面前说出这等带着调笑的话语来。更何况圣手毒大夫一路做足了高人样,医术高明行事有度进退有礼,这乍一句带着点娇软的撒娇来实在是令人诧异。

    ““这么说”是怎么说”苏梦枕声音冷清,问道。

    银环不答,转头对师无愧讨要纸笔。师无愧望了一眼苏梦枕,苏梦枕让他去办。

    银环目送师无愧离开后仰起脸望着苏梦枕,他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是说我处心积虑与你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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