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妈妈怎么说这个。要我说,世间待我最好的便是徐妈妈了。便是娘也常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妈妈您日夜跟着我,知道我脾气秉性。
    我如何会和妈妈生气,不过是因老去量它,觉得羞脸。”
    徐妈妈见顾知薇小脸通红,星眸潋滟眸色招人喜欢,知道她是个在室姑娘,仍是迈不开男女这关,忍不住坐在床脚,推心置腹道,
    “按理老奴不该给姑娘讲这些,可天底下大事儿莫过于夫妻敦伦之乐。姑娘您如今身子骨软和,又生的这般容貌,将来少不得专房独宠。”
    “可天底下的男儿素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咱们不往远的说,只说说咱们大奶奶。昔日姑娘见大奶奶那个模样,刚从北地里过来,模样虽英武可连个女儿家的身段也无。
    她在咱们府里两三年,不说和大爷相敬如宾,大爷便是她屋子里也很少歇着。
    自打姑娘二月间和大奶奶好了,又是帮着大奶奶整治衣裳首饰,又是给她珍珠粉敷脸,如今不止大奶奶换了个人一样,便是大爷,也不似以往那样在外头花天酒地,这不,没到下衙的时候便往家赶。”
    顾知薇模糊觉得这话不对,嫂子之前模样是不出彩,可嫂子到底是罗家出身,哥哥又素来想要弃文从武的,夫妻两个倒也恩爱。
    至于哥哥去外头吃酒,并不似旁人那样宿在馆子里,夜里还是回家的。
    更何况,若说论美色,后宫里姨母虽模样出众,又贵为一国之母。可往来伺候的女官宫女不见得模样逊色,这么些年也不见姨父另找,可见还是有夫妻恩爱鹣鲽情深的例子在。
    想明白了,顾知薇转身朝徐妈妈,郑重其事道,“便是世间寻常男儿,定是以色取人。若有那品行高洁的,比如姨母和姨母,鹣鲽情深二十载,姨母不曾有过生育,难不成她就因此失了陛下欢心不成”
    徐妈妈闻言只是低叹口气,她的傻姑娘啊,便是像陛下那样的男人,整个朝廷能翻出几个呢便是他们老爷这样的,对太太如此上心,还不是西院养着个宋姨娘。
    当下也不再劝,只拿着花样子给顾知薇挑,“姑娘可瞧瞧,都做成什么样式儿的。是牡丹花的好,还是梅花的好,或者松柏青竹,也都做的。”
    顾知薇倒也没什么心思去挑,只选择了个梅花并青竹递给徐妈妈,道,
    “妈妈早些睡,这些活计不着急,若是没什么空闲,给针线房做也使得。”
    “针线房便是糊弄人的,姑娘可不能听她们的。”
    徐妈妈吹熄床盏等,又放下层层帷帐,这才转身往外间行去。不过是给姑娘做几件贴身小衣,她能累到哪里去。
    等第二日鸡鸣,天色不亮,芍药便点了蜡烛进到里间。顾知薇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她素来自以为是心胸宽广不过的人,可昨日被徐妈妈勾起几丝遐思,不由的想起傅仲正来。
    他倒是不曾听说过什么宠妾宠姬,便是家里面清秀些的小厮也没有一个。因和常达走的近,可常达武将出身,后来娶的又是何家表妹。
    思来想去,傅仲正都不会像哥哥爹爹那般让人生气,只,话是这么说,心底也有几分笃定。
    等见到何四恭敬送上来的账本,顾知薇握紧调羹的手,仍是忍不住紧缩了两三分。
    忍不住问向躬身站着的何四,“如今天还不亮就过来,你们爷呢他在哪里”
    何四听见顾知薇开口问他们爷,别提心底多欢喜。想他何四自以为是爷身边儿一等一的贴心人,自然明白他们爷的心事。不管是从早先让顾姑娘写字还是如今眼巴巴送了账本过来,无一不显示着,他们爷很重视顾姑娘,这种重视和对何表妹的重视不同,是要把她迎娶回家,菩萨一样伺候着的。
    当下便带了几分恭敬,躬身答道,“我们爷昨儿个歇在了缀锦楼,早起四更天便和顾老爷上朝去了。临走前吩咐奴才,除了太白楼、荣锦院的账本子,另外还送了两万两银子过来。
    说是自荣锦院东门起,量了二里半地,陛下准许我们爷自起府邸,还请姑娘帮忙张罗着准备些日常器皿,也好有个找补。”
    自起府邸。顾知薇闻言又是吃了一惊,又是和前世不同的一件事儿。前世明明姨夫准备过继傅仲正为太子,不过是敬王一派以傅仲正民间多有凶悍之名拦下,始终未能如愿以偿。如今倒是和前世完全不同了,姨夫不说过继傅仲正,怎么还允许他自立别院。
    “姑娘姑娘”
    徐妈妈见她毋自沉思,瓷碗里雪燕早就凉透,忙换了碗热的在她旁边儿,笑吟吟道,“姑娘可是觉得这事儿烫手依奴才看,倒不如中午和太太商量了,也好万事有个章程。”
    顾知薇略一回神,只恨自己上辈子才疏学浅,朝堂里的纠纷到底是弄不清楚。问了那何四可曾用饭,赏了他些散碎银子,便往议事厅去了。
    今日是顾知薇轮值,顾大嫂前些时候把家里丫鬟婆子早就安排了差事。只因宋姨娘这些年的账本亏空到底是没查出来,青橘一家仍在柴房捆着,便有相好的婆子,见这么长时间过去主家也没发落,又见顾知薇一个坐在上席,手里捧着个小奶狗,雪旺旺不大一点儿,黑溜溜的眼珠格外机灵。
    心底越发觉得顾知薇好打发,欺她年小又是这般出色容貌,定是心底没有什么成算的,动了两三分劝导的心思。
    “愿我们也不该说这话,只青橘嫂子管着采买,样样都耽误不得,不说宫里面娘娘三节赏赐,便是家里面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姑娘们的胭脂水粉,素来没有晚了时辰。要我说,姑娘不如开开恩,您又是个仁慈人儿,不如饶了他们一家罢。”
    “饶了他们”
    顾知薇抬头便见一身宽体胖的婆子出来,问她,“你是哪家的,当的什么差事。”
    “奴才男人是后门上守门的,诨名是柳家的,因大奶奶仁慈,许了奴才在厨房看管瓷器的活计。”
    柳家的一听顾知薇问她,忙笑吟吟上前道,
    “那青橘嫂子,昔日和奴才说过几句话,她素来是最知道礼节的,想必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大奶奶要罚她。要我说,大奶奶倒底是不如姑娘仁慈,好歹留他们在府里面也是个活路,总比卖到外面强啊”
    “照你这么说,我不放了她,便是我不仁慈”
    顾知薇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婆子一眼,接着道,“难不成家里面的规矩便是摆设一样,她既然犯了错,少不得要罚她。你若犯了错,少不得要罚你。
    便是每日里说话逗趣也就算了,逢着正经事还仗着自己有几分体面说情的,连你一起罚”
    那婆子初始听了还高兴,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只跪在地上朝顾知薇道,“姑娘好歹饶过我一回,我也是看他们可怜便起了心思,若是故意的找事儿是绝对没有的,姑娘宽恕我一次吧。”
    顾知薇倒是不理会她求饶,索性起身在婆子间盯着她们道,“我知你们有些人,拿了西院的好处,便想方设法的替她说话。要我说,你们才是真正的愚钝。
    便她如何,不过是个姨娘出身,早年太太身子骨不好,掌了两三年的权,如今太太身子骨好了,若有谁再是冥顽不灵,知错不改的,也别让我,做出难堪的事情出来。”
    说着,朝跪在地上的柳婆子道,“你为青橘一家说话倒也是忠义之人,只到底是违了大奶奶意思,便是太太、老太太听见,怕也是不高兴的。”
    扬唇朝徐妈妈道,“拖到二门外剥了衣裳,打她十个板子,再革她半个月的米银若有再犯的,加罚一倍”
    “是”
    徐妈妈带着几个健壮婆子,扯着那柳婆子下去,呜咽求饶之声隐隐传来,议事厅的婆子丫鬟这才觉得冷汗直流,她们觉得这顾知薇是个面慈心软的,可谁知这人最是手黑不过。便是大奶奶这半月不曾料理一人,大小姐当值第一日,便罚了人板子。
    顾母晨起醒来,便是听见顾知薇怒打柳婆子,睡意顿时去了,忙抚掌朝崔妈妈道,“我这个薇姐儿好脾气,倒有几分娘娘的气派出来”
    崔妈妈也忙奉承她,然后才笑吟吟道,“咱们姑娘不止家事理得清,厨艺也精通,听小厨房人传话,说是姑娘要亲自给太太下厨熬粥呢。”
    “她如何会做饭”
    顾母不肯相信,笑道,“她怕是只会吃的,不说别的,但是家里的米面想必都分不清,快让她回来,别胡闹。”
    “姑娘说了,太太最近茶饭不思的,让她着实有些担忧。本该吃些鸡鸭鱼肉进补,可母亲不爱荤腥,若是论起来,倒不如喝一些稀粥对身体也是好的。”
    崔妈妈端了青盐茶水来,朝顾母道,“我偷偷去瞧了,太太放心,颇有几分架势呢”
    顾母这才罢了,只忧心看着小厨房,唯恐顾知薇出了什么岔子。
    要说顾知薇并非心血来潮,上辈子家破人亡她也是自己生米煮粥,对她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厨房门口窗棂上的花纹极为素雅,但是配这厨房到也不显的突兀。窗棂中间的缝隙中缕缕炊烟飘过,带来淡淡的饭香。
    只是这饭香明显有些重油重辣的意味在里面,着实不符顾母的身体情况。
    顾知薇直接莲步轻移,推开虚掩着的门便进了厨房。厨房里的丫鬟听见推门声连忙回头。见顾知薇进来便急忙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来了想吃什么吩咐厨房便是,没得脏了姑娘的身子骨。姑娘怎么还亲自过来了”那丫鬟眉头见都显着担忧,对顾知薇的担忧显得越发真切。
    “无妨,母亲最近茶饭不思,我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便想做点粥给太太调养调养,你只管忙你的去,留个人烧火,便不必来了。”
    顾知薇见那丫头生的白胖可爱,年纪不过十岁左右,又见她说话伶俐,很是喜欢,附身拍了拍丫鬟的手,朝她笑吟吟安慰道。
    说罢起身,见这厨房内也算敞亮,一式五间开阔厨房,阳光从窗棂落下来再地上印起一个个福字花纹,窗明几净倒也干净的很。
    案桌上的厨具有条不絮的摆着,顾知薇一眼便可以看见这里都有什么食材。
    顾知薇直接走到了装米的地方,这里米的种类也不在少数,但是什么进恭的绿粳米、稻花香、暹罗来的长米等不计可数。但是仔细挑选了一下,顾知薇便决定用绿粳米。
    这种米很是珍贵,皇家庄园经过一代代精心培育,才有如此香糯米粒,触手略长,微带余香。在太阳底下仔细看了,见色泽晶莹剔透,透着单单的绿意,周身细长,烹煮时会泛出独有的香气。
    可这些对于顾知薇来说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这种米营养丰富,对于大病初愈或者病中的人来说是极好的补品。
    思及此,顾知薇便决定了做什么,山药红枣对于顾母来说是再好不过。
    顾知薇直接将米舀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瓷盆内。瓷盆的外面绘着古色古韵的画,想来这简单的瓷盆也不便宜。顾知薇翻转盆地,见上刻着皇宫内造,便知道这是宫里面姨妈赏下来的。
    如今爹娘都在,姨夫仍旧是皇帝,她们用这些御制品倒也说的过去。只等姨夫姨妈去了,敬王上位,这些原本是赏赐的瓷器皿,便是爹和哥哥的催命符。
    略叹了口气,顾知薇抛下换掉厨具的年头,如今顾家家大业大,又是姨夫赏下,用这些也算合理。米落瓷盆发出珠帘落玉盘的脆响。顾知薇往瓷盆里舀了一勺水,水哗哗的往下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米给淹住了。
    顾知薇将袖子往上挽了挽,伸手在瓷盆里搅拌。原本清可见米的瓷盆里瞬间泛起了白色的米浆。但这米浆和顾知薇的手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只见顾知薇的手在米浆里搅了搅,手指都附上了一些水珠。在光的照射下整个手掌显得玉白可爱。
    一旁的小丫头已经看的入迷了,只是顾知薇洗米洗的认真。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旁小丫头的痴迷眼神,这妥妥的是一个迷妹。
    顾知薇将米里的水倒出来,洗过的绿梗米更加的剔透。将这些米倒进烹饪用的器具里然后往里面加了一些水,清流的进入直接将绿梗米盖上了一层朦胧。
    这才是刚开始做完这些,顾知薇从案桌下面的篮子里抽出一根山药。山药长的细长均匀,没有丝毫的破口。周身有些地方覆着土壤,细长的须就这那样杂乱的长在上面,看着就很是新鲜。
    顾知薇直接将这根山药放在流水的跟前清洗,随着流水的冲刷原本覆在山药身上的泥土也随之干净。顾知薇给山药搓洗了一下就彻底干净了。
    将山药放在案板上吸干净水分拿起一旁的小刀将山药那层褐色的外衣削下来。这细长的山药皮就跟听话的小狗似的,你让它往东它绝不往西,让它往北它绝不往南。
    让它不断,它铁定不断。只见那山药的外衣就像被顾知薇施了魔法一般被削的细细长长。
    顾知薇把削好的山药放在案板上,把周边的多余物清理干净才开始切山药。
    削完皮的山药非常的滑,一不小心就会切到自己的手。但是这山药就稳稳的停在顾知薇的手掌心,不见丝毫的滑动。
    一旁的丫鬟都惊呆了,要知道她是个厨房打杂的,也被吩咐过切过山药的,为此手上还留下了疤痕。她们大小姐倒是天资聪颖,从没下过厨房便做的如此之好。
    她从来没有见过去皮山药这么乖过,在小姐的手上乖的被切成块。直到整个山药切的差不多了也不见它动弹分毫。
    顾知薇将切好的山药放进锅里面,还需要一些红枣,这红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些个头大的枣都有顾知薇小半个手掌那么大。
    挑出来一些红枣过一下水,水流一冲本就红艳的枣更是泛着一层亮光。将枣擦干,顾知薇拿着小刀手腕一番就将枣核取了出来。
    切成拇指大小的块,将切好的枣放入锅内。锅里红白交织夹着梗米淡淡的绿看着就很有食欲。不等顾知薇出声,小丫头就极为有眼色的点着了火。
    火苗在炉中跳动,一点点的将锅中的梗米染上热意。顾知薇就在一旁等待着,时不时用勺子绕着锅中搅拌。粥逐渐的沸腾,顾知薇轻轻的推了推粥,将锅盖盖上。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整个厨房都笼罩在一股奇异的米香里。路过的小厮神情都有些痴迷,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两步快要撞树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小厮痴迷的深吸几口气,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厨房内顾知薇将锅盖掀开,里面的梗米已经煮烂,只留下淡淡的米形,粘稠软烂中山药和红枣还是块状,红白搭配在一起,看了便让人很有食欲。
    顾知薇拿起一旁的小碗盛了一份,白色刻着翠竹的瓷碗,配着山药红枣梗米粥也分外的清新自然。
    精心熬制的一碗粥,母亲应该会很是喜欢吧
    作者有话要说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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