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棠斗,就相当于是在跟自己斗。即便斗得两败俱伤,这两方伤处,也全该是他自己受着。
    他根本伤不了季棣棠。
    云琊想将气海与扇坠之间的关联切断,却发现自己已然做不到。但凡稍一尝试,丹田处便刺痛不已,就跟要废了一样,像在亲手切断自己的命脉。
    “阿琊,你可太小气了。”季棣棠打开折扇摇了摇,“既然是送给别人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身后飘出一些空中飞舞的光点,随风势而迅速胀大,互相碰撞,竟交织成一张细密巨网,直向云琊当头扑来。
    季棣棠做戏做了全套,竟还带了琅轩阁的轻舞流光来。
    轻舞流光网以柔克刚,专门克制破山河这类至为暴虐的法器。想来季棣棠在将破山河给云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若他将来不听话,该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他。
    他总能将别人拿得死死的。
    “要杀魔尊的是你,不让我杀他的也是你,”云琊力敌不过,最终还是连人带枪,被那软绵绵的力道缠进网中。他被裹得像个蚕蛹,还是竭力道“季棣棠,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绯衣男子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仰头去看天边怒吼的雷云,抬起扇子遮在眼前,朝天空比划了一下。乌云竟随之散去,露出些许皎洁的月光来。
    一声叹息飘入耳中,轻得让人几乎以为是幻觉“我想让你活着。”
    云琊被网越拖越远,看季棣棠整个人沐浴在朗月清辉下,仿佛下一刻便要腾云仙去。然而,他很快远离了那片区域,被带往位于九州中部的琅轩阁总部。
    云琊被拘在里面七天七夜,被放出来后直接暴走,将整座琅轩阁搅得天翻地覆。他知道魔尊已死,知道月清尘受了重伤,生命垂危,却无法从口风极严的琅轩阁人口中,得到关于季棣棠的任何消息。
    云琊气得砸烂了无数季棣棠平素宝贝到不行的摆件,见那些人还是死都不露季棣棠的行踪,只好先回了昆梧山。这才从掌门师兄口中知晓,那晚蹊跷的雷云与天界有关,到最后,还为斩杀魔尊出了一份力。
    他没见到月清尘,听说是直接送去了北冥养伤。
    云琊想,季棣棠挥一挥扇子便能叫天界降下的雷云散开,想来他与天上那位,也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联系。
    那季棣棠当初让自己杀沧玦,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天界诸仙的意思
    云琊不是个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可既然没人肯将来龙去脉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只能自己去查。查来查去,却只能查到表面皮毛,再难深入下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可没料到多年后,站在同样滚滚的天雷之下,季棣棠说了几乎同样的话。
    “当年,你说想让我活着,我没听错,是不是”云琊于是咄咄逼问起来,毕竟,他太渴望知道当年的真相,“如果不跟你走,我会怎么样”
    季棣棠还没答话,月清尘已蹙起眉头,在一旁道“通天塔,雷灵柱,它在寻找它的祭品。云琊,你最适合做它的祭品。”
    “你知道通天塔”季棣棠略显诧异地扬眉,片刻后展颜一笑,“是了,既然你去了北海,仙帝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他想你想得紧,却没把你直接带回白玉京去,倒是出人意料。”
    “你们在说什么”云琊上前一把扳过绯衣男子的肩膀,追问道
    “什么仙帝什么想他季棣棠,你说清楚些。”
    “云琊,这些不用你管,你渡你的劫,自己当心些。”月清尘淡淡道,“季阁主,三世镜已入我手,前尘往事我自会知晓。本君不欲费心辨别真伪,所以无需任何人告知。只希望阁主竭尽所能,不要辜负远湄所托。”
    “你连她将蘅芜寄到我这都知道真是神了。”季棣棠摇了摇扇子,“放心,这人想活命,但凡他还有一口气,我也能续起来。只是,他经脉皆断,灵海枯竭,即便侥幸活下来,曾经意气风发的蘅芜君,可算是再也回不来了。”
    月清尘略一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因季棣棠的下一句话而顿住脚步“其实除了将蘅芜君放在我这,她还从我这,替你心上的郎君求了一个法子。至于那个法子是什么,望舒君,你想听吗”
    月清尘淡淡瞥他一眼,却随即闭上眼睛,径直消失在原地。
    “看来,这是不想听了。”季棣棠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就算是奸商,偶尔也会想做回善事。望舒君,现在不听的话,将来可千万别后悔啊。”
    说完,他扭头去寻云琊,还对方望着月清尘方才站的地方发愣,不由一扇子敲到他肩膀上“别看了,人都走了。”
    云琊回过神来,顿时恼羞成怒道“我没看他我在想别的事。”
    季棣棠似笑非笑般瞧他一眼,往边上移了几步。云琊的目光随他移过去,这才发现身旁不远处的树林蓊郁间,竟然也藏有一处断崖,下边毒瘴弥漫,深不见底,若是没有灵力傍身,落下去必死无疑。
    可季棣棠还在往那边靠近,并且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云琊顿时警惕起来。他其实跟了季棣棠不少年,知道对方坐在琅轩阁主的位子上,有呼风唤雨的通天本事。却也知道,那些本事,更多是靠整座琅轩阁无与伦比的庞大资源在撑着,靠无数愿意为他卖命的能人异士和强大术法在撑着。
    而一旦离了那些,季棣棠跟个没有半点法力的凡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他这条命,的确比别人要金贵一些。
    他几乎没有自己修炼过,因为半人半妖,所以既不能用人族的方法,也不为妖族所容。他也不像合欢宗主南琼那样,靠掠取他人的修为来变得日益强大。
    所以云琊不知道季棣棠现在这样,究竟又是想干什么。
    而答案很快揭晓。
    “与其有空想别的事,不如多想想我。”季棣棠收了扇子,轻笑起来“阿琊,这样吧,我从这跳下去,要是没死,你就跟我走,别渡这劳什子劫。要是死了,也算是给你报仇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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