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前轻轻一推,其中一扇门便开了,混杂着暖香的热气和火光自其中扑面而来,映红了门外二人的面庞。
    “站在外面吹了这许久的风,还是里边暖和,”季棣棠惬意地松了松筋骨,扭头冲小孩道“哎,你进不进来”
    许是那笑容太过明艳,又许是那火光太过温暖,促使还站冷风中浑身湿透的云琊鬼使神差般,向里迈出了那一步。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季棣棠坐下来,喝了口少女嬉笑着端上的茶水,掀起眼皮看他“每个来琅轩阁的人,都是有所图谋,都是想从我这得到点什么。你呢云公子,你想得到些什么”
    云琊站在房间中央,听闻此言,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讲,单刀直入道“我想报仇,你能帮我报仇吗”
    “你是要堂堂正正地战胜他,还是为了杀他,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季棣棠放下茶杯,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是后者,我有一百种手段。但如果是前者,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云琊沉默一瞬,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于是道“我要堂堂正正。我想像她一样,练出一副好身手,你能教我吗都说琅轩阁主有通天的本事,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拜师”听到什么非常好笑的话,季棣棠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他已脱了裘,此刻单穿件绯衫,就像一朵在春风里乱颤的牡丹花。
    牡丹花边颤边道“莫非你以为,她是我教出来的笑话她天生如此。”
    云琊看着他,咬了咬牙,却不说话了。
    “所以,你是想修道,还是想修道云公子,你想杀的那个人,可是靠丹药堆到了元婴呢。”季棣棠敛了笑意,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像在挑剔货物毛病的商人,“虽然你资质不差,可即便从现在开始练起,也到底比同龄人晚了几年。如果再拜不到一个好师父,就意味着没有上佳功法,上佳资源。可能你拿着劣等功法辛辛苦苦练上几十年,也最多不过混到个元婴期的内门弟子。此后受功法所限,修为再难寸进,此生注定只能碌碌无为。
    而跟你同岁拜入尊者师门的人,却一个个早早步入洞虚化神甚至大乘,成为九州间首屈一指的大能,甚至连你那修为低微的师父,都只能望其项背,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所以,即便你是块上佳的璞玉,也多半,是要就此彻底埋没了。”
    这室内火光映照下,绯衣男子的面容愈发艳若桃李,美得妖异。可说出来的话却冷冽如刀,丝毫也未曾顾及面前少年人脆弱又可怜的自尊。
    可云琊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实话。
    “我曾听人说起,若论当今道家执牛耳者,非昆梧山莫属。”少年想了想,下定了决心,郑重道“我要拜,就要拜最好的师父,修最好的道,我必要去昆梧,琅轩阁主,你可能帮我只要你能帮我,无论你提什么样的条件,我都应你。”
    “让我想想,”季棣棠向后一仰,身旁玉雕少女立刻适时地递上腰靠。他捏起下巴,瞧着云琊那双污泥掩映下初窥朗俊的眉眼,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的好处在将来,可现在的你,却还一无是处。让我看看,我能图你什么”
    云琊立刻回应道“我可以替你做事,什么事都可以。”
    季棣棠抬手支额,神情慵懒,像极了一类有数条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的大妖“我并不缺愿意替我做事的人。”
    云琊皱起眉头,仿佛在竭力思索自己有何独到之处,能打动面前这铁石心肠的人。他近日里装惯了成人的冷酷模样,如今经屋内暖意一烘,竟难得流露出本该属于孩童的茫然和懵懂。虽有几分呆相,可落在季棣棠眼中,竟显得异常可爱。
    于是那绯衣男子扑哧一笑,冲旁侧摆了摆手,少女会意,开门走了出去。
    “你如今无处可去,可我这里,只收女孩儿。”他微松口风,“男孩儿么,也不是不行,但得是这种的。”
    屋门再次打开,进来个敛眉垂目的少年,柳黛眉,丹凤眼,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穿一身浅淡的粉衣裳,倒叫人想起那二月初悬于梢头的豆蔻来。他先唤了声“阁主”,随即便径直跪倒在季棣棠膝畔,替男子捶起腿来。季棣棠伸指轻勾少年下巴,他便先主动仰起脸,闭上眼睛掀起双唇,如猫儿般乖顺,轻轻舔弄起对方翘起的小指指尖。
    云琊看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慌忙抬起一臂,牢牢挡在自己面前,生怕再让什么污糟场景入了眼。他万万没想到,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琅轩阁竟真是做这个营生的,那他刚刚说什么都能做,岂不是自投罗网,亲手把自己送进贼窝来了吗
    偏偏就在这时,对面那人还开了口,声音挑衅般,像下了一道生死不论的战书“琅轩阁不养闲人,你行吗”
    云琊慢慢放下手臂,季棣棠亦已放下了手,任由那少年起身替他揉捏肩部。云琊看了那少年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发觉对比太过鲜明。琅轩阁需要明艳的鲜花,而他蓬头垢面,如同荒蛮疯长的野草,即便已深入尘埃,却从来高昂着头颅,绝学不会低头讨别人的喜欢。
    水顺着衣衫滴答淌下,在脚下华美的地毯上洇开一滩深色水渍。云琊翻过手掌,看那上面新旧不一的伤疤,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滩难看的水渍,与这整座小楼都格格不入。
    季棣棠见他沉默许久,以为是自己把话说绝了,正兀自懊恼,想说点什么补救,却见云琊猛地抬起头来。那单薄少年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上血迹斑斑,眼睛却亮得骇人,恰如荒野里久饥的野兽。
    与那样一双眼睛对视的瞬间,季棣棠仿佛听见长剑出鞘的铮然长鸣。
    “这个我不会,也学不会。”云琊道,“但我可以为你杀人,什么人都可以。待我学成,我做你的剑。”
    “仿佛被那目光慑去了心神,季棣棠怔了一瞬,才想起来这的确是自己听过的所有答案中,最好的一个。
    “杀人不难,”他反问道“你能杀魔吗”
    云琊久居帝都,从未见过妖魔,却仍昂然颔首“我能。”
    季棣棠于是笑了。
    他说“好。”
    彼时,距离昆梧山开在南海的收徒试炼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云琊在琅轩阁留了一阵,做些杂役的活计,又学了些开启灵根的法子。待得来年开春,便拿了季棣棠的拜帖,奔赴南海参加试炼。
    这一去,就是五年之久。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我期中考完回来了,fg再也不敢乱立了,老天保佑我能做到不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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