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甚至眼前迅速转向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师尊,”大滴大滴的汗珠自君长夜额间滚落下来,衣衫亦很快湿透了,如遭沸煮,可男子仿佛浑然不觉,只是在身体内外铺天盖地的剧烈痛苦中,喃喃道“师尊。”
    他又试了几次,可那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不知滚到哪去了,始终抓不到。他索性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倒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中颠来倒去重复的,只有那两个字,好像将这个简单的称呼多念上几遍,就能当止痛的灵药似的。
    师尊,如果你此刻在这,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够果决,又要说我傻了
    可我本以为,她不会到那个地步。
    师尊,我是不是再也抓不住你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散去的时候,君长夜却忽然于眼前一片荒芜的黑暗之中,看到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子,正轻而快地向他走来。
    “长夜。她给你取名叫长夜,是吗”男人将他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目光如审视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蹙着眉下了定论“这可不是个好名字。”
    这一幕,似乎出自某些非常久远的记忆,久到连君长夜都不记得,这究竟发生在何时何夕。
    他只是觉得,自己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小婴儿,被那模样颇为英俊的男人小心地抱在怀里,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而君长夜看其身后背景的陈设排列,却像极了自己幼年在凉州风氏的云间府寄居时,住过的那间小屋子。
    “本该带你走的。”沧玦看着怀中眼眸纯净的婴孩,忽然叹了口气,“罢,等你长大了,自己来万古如斯寻我吧。”
    语毕,便往婴孩软绵的背上猛拍了一巴掌,淡淡鼓励道“长夜,勇敢点。”
    臆想中,沧玦这一巴掌力度不小,给君长夜拍得险些背过气去。可随即,本已模糊不清的视线却变得清晰起来,腹内绞痛渐渐消散,胳膊上麻木感逐渐消退,君长夜甚至感觉得到自己为放血割出那道伤口,在发出求救般的沙沙疼痛。
    有那么一会,他仍旧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在发怔,可头脑却转得极快,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一种可能性。
    那两种毒物,在自己体内,互相抵消了。
    又过了片刻,君长夜慢慢爬起来,看到伤口内流出的血重新变得殷红,而手臂上青黑亦慢慢褪去,很快退到手腕以下。他克制着仍旧不时袭来的眩晕,几步走到先前纱缦华玉殒之地,目光扫过那方寸之间,想找找有没有自己忽略的地方,却在掠过一片阴影处时,忽而顿住。
    那里有一个用血勾画而成的字。
    他走近了细看,发现是“罂”。
    那血字虽才写下不久,却已经半数凝固成黑红,显然本就有毒,因是匆匆写就,就连最后一笔,都没来得及添上。
    君长夜紧紧盯着这“罂”字看了一瞬,就俯下身,用手指蘸了旁边沙土,将之完全抹去了。
    他站起身来,正想迈步往窗边走,可刚抬起步子,却忽又转了个弯,转身去了夜阑殿。
    君长夜轻轻一推,殿门就开了。殿内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已经给侍女收拾得一尘不染,可月清尘住在这里时用过的东西,却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就像他刚离开不久,还会回来一样。
    可过不了多久,就连这些痕迹,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君长夜一步步走到床边,撩开帷幔坐下来,轻轻抚摸起被面平滑的边角,好像那里仍留有那人的余温似的。随即向后一仰,彻底躺倒,弓起身子,将脸深埋进月清尘曾经枕过的鸳鸯枕里面,强抑内翻滚涌动的情愫。
    自入了极乐海后的那段日子,都好像是偷来的。一切都在往他最想要的方向发展,美好到近乎不真实,以至于君长夜时常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可越是美好的,往往越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再度起身,就要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过程中手臂不知碰到哪里,头顶一阵轻微的震颤过后,面前便吊下一个巨大的金笼来。
    君长夜眯起眼睛,凝视着笼中活蹦乱跳的黄雀,雀儿不知是否太久不见天光,看到他竟颇显兴奋,还仰起颈来,高歌了一曲。
    金衣公子,养得好了,歌喉果然曼妙动人,让人如闻仙乐。
    君长夜漠然听着,忽然一扬手,将笼门从外面彻底打开,那雀儿扑棱扑棱翅膀,蹦跳着挪到笼边,却竟不跑。非但不跑,竟还很亲近这黑衣魔尊,用细小的喙去轻轻衔他的手指,像在跟男子嬉戏似的。
    君长夜张开手掌,任由黄雀欢快地跳到他掌心来,盯着它的目光却冷漠而危险,像个思索该从何处下口的猎食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在某一瞬间过后,那只手掌猛地握住,而后牢牢收紧。
    鲜血慢慢从指缝间渗透出来,他手一松,无数蓬乱的金羽掉落下来,沾了血,很快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摊。
    待君长夜出殿门时,怀中已多了一方长匣。他走到孤星阁内的桌边坐下,铺开一张宣纸,落笔书写了寥寥几行,然后将那写满字的纸条撕下,以火漆密封起来。他以哨声召来一只灰白信雀,将密信系于其足边,又冲它耳语一句,随即将之向上抛去,就见灰雀扑棱着翅膀,如离弦的箭般迅速飞向天边。
    它去的,是东南边,昆梧山的方向。
    君长夜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将如今知晓的信息与线索重新梳理了一遍,觉得如今该是时候,去会会一个故人。
    而风满楼如今却在西南,潇湘。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其实我也没写什么,就被锁了,希望能早日解锁,毕竟还是改了挺多,要是今晚还不解锁,小天使们就去b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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