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他摸索着拿了蜡烛,摇着特制木椅缓缓靠近床边,开始借着烛火打量起那个人来。
    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暗红的血浸透了绷带,身上新伤盖着旧伤,翻滚出狰狞的皮肉。然而最让人心惊的,还是郦觞胸前那道几可见骨的刀伤,仿佛想要生生劈开他整个胸膛,把五脏六腑都拎出来示众一圈,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饶是古越王遇事向来镇定,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切,还是禁不住抽了口凉气。再一想到这一切很大程度都是拜自己所赐,心里便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恨不得亲自代替眼前人受苦。
    他保持着眉头紧锁的样子,将郦觞全身上下都仔细打量了一个遍,终于还是迟疑着伸出手,从怀中掏出方帕,很想替对方擦一下脸上沾着的血。
    古越王虽未将身体渐好的秘密告诉别人,但当前四下无人,床上又是个昏迷不醒的半残,便不再费心掩饰。他有点吃力地把自己从木椅挪到床边坐下,往郦觞身边凑近了些,手上动作极其轻柔,好像动手擦的不是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而是什么一碰即碎的青花瓷器。
    然而即便如此,片刻过后,他握着方帕的手还是禁不住重重一顿,毫无分寸地摁在了郦觞脸上。
    他看到郦觞那双漆黑眸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其中有什么灼热情绪越聚越浓,稠得化不开,把古越王小小的倒影包裹在其中,几乎令人无所遁形。
    “你在担心我”
    他听到郦觞这样问道。
    那声音哑得不像话,像是多天滴水未进,喉咙里都要冒出烟来,可这人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讨水,反而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古越王没有理他,视线四下寻觅片刻,终于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桌子上发现了还算干净的水,他想起身去拿,手却给人一把攥住。
    郦觞无声地笑起来,对于上述问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在担心我。”
    说完,大流氓笑得越发像一朵花,然后迅速低下头去,在那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背上悄无声息地亲了一下,亲完还不肯放,嘴唇意犹未尽似的在上面摩挲几下,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古越王睁大眼睛,惊骇地拼命往回收手,过程中由于太过惊慌,手指不小心勾到了郦觞胸前的绷带,尚未结痂的伤口复又崩开,在绷带上浸染开大片大片鲜红的血。
    古越王只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比以往一年加起来都要多,他霍地抬眼看向郦觞,发现对方眉毛已经皱成一团,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想必疼得不轻。
    他当下便要去叫军医,却又被郦觞一把拉住,古越王下意识要挣开,郦觞又气力不稳,拉扯之下,便一起翻倒在了床上。
    这一姿势之下,二人忽然便靠得极近,古越王只觉自己被那人混合着血的气息迅速包围,心跳快得不像话,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支撑着爬起来,却很快撞上身边人坚实的胸膛,郦觞一把握住他四处点火的手,哼哼着开始抱怨道:“嘶,疼,你轻点,好疼啊。”
    古越王神色一僵,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也知道疼放开,让孤起来。”
    语毕,他身子却比刚才还僵,颇头疼地觉得这脱口而出的语气好像太亲昵了。
    幸好郦觞还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当下真就乖乖地放了手,任凭古越王坐起身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接着冷哼一声,飞快地摇着木椅出去了。
    古越王刚出去,军医和副将紧接着就进来了,军医开始苦着一张脸给郦觞拆绷带,而副将则兴奋道:“将军,咱放出的烟雾弹奏效了,那帮龟孙子果然被您快死了这一消息给蒙住了,方才主动钻了套,眼下咱们的人已经埋伏就位,随时可以准备动手,就等您一声令下。”
    “你小子才快死了,”郦觞瞥他一眼道,“我现在马上过去,另外,多找几个人看好了王上,我不在期间,绝对不能放王上出营一步,如若不然,先把你剁了喂狗。”
    他一扫方才耍流氓时的轻佻模样,神情凝重而森然,副将被主帅难得的严肃所感染,也禁不住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是”
    其实郦觞心中还有些疑惑,他谎称重伤将死只是诈术,本意只想骗骗敌军,好伺机扭转被动局面。那么是谁把他重伤的假消息走漏出去,以至于连远在王城的古越王都被惊动了
    竟然还特意跑过来了。
    虽说强行解释也不是解释不通,王上这个反应也甚合他心意,可是细算下来,总觉得事有蹊跷。
    可战场的风云变幻没给他时间去细细思索,因此这个念头只冒出来了一瞬,便随着其他念头一起,一起淹没在更加紧急的军情中了。
    等回来再问吧,郦觞这样想着,便迅速披挂上马,朝着预计的设伏地进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任谁也不能事事遂心。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下一章完结古战场支线,不能再拖了,最多拖到下下章吐血我发誓

章节目录

月明长夜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洛者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洛者书并收藏月明长夜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