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抖了一抖,立刻一偏头,好像想要极力把自己的头部和脸部撤离他的控制范围之外似的;不过这只是徒劳的无用功而已。三日月宗近视而不见地再度低下头,鼻尖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发顶。

    这一次在她的角度其实应该是无知无觉的,然而柳泉的脸上却露出了一脸惊悚的神色。

    三日月宗近的眼眉微微弯了起来,似乎对自己轻易把她的注意力从“副长之死”这一历史关键事件上扭转到自己身上来的行为感到不能更满意似的,在她的头顶,露出了一抹从容的笑意。

    “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等你的头发再长长。你说是吗,雪叶君”

    他的声音低下去,嗓音中带着一抹慑人的低哑,一时间竟然令她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背脊也挺得更加笔直了。

    不过她还没有回答,就听到他的声音忽然恢复到了正常的语调。

    “啊,看来大家都已经赶过来了。”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投向远方,随即又低下头看了看她,关切似的问道“现在能够站得起来吗,雪叶君”

    柳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分散在函馆各个重要位置上的付丧神们都赶到了这里想必这也是面前这位天下五剑擅自决定的事吧。

    不过其实三日月宗近的决断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一次的出阵,自始至终时间溯行军都未曾出现,历史唯一发生改变的,就是副长的下落。现在既然柳泉假扮土方,顶替了他在一本木关门外通往弁天台场的道路上中枪落马这一死亡名额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做的事了。

    不过柳泉还不能放心。

    当她在三日月宗近的帮助之下,从地上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之后,她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既然都已经来了这里,那么就在这里多等几天吧。”

    三日月宗近脸上的笑意未变,却询问似的朝着她挑起了眉。

    柳泉叹了一口气。

    “毕竟这里是后山神社那个被时间溯行军利用了的传送阵把我们传送至此的,并不是时之政府事先侦测出来的任务地点不可轻忽大意。”

    “反正过不了两天五棱郭也要陷落,幕军会彻底投降的。我们就等到那个时候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要在四面烽火的箱馆城中呆下去,其实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

    在这种时刻当然不可能去找什么客栈或者旅店投宿,幸好时值初夏,即使是在北海道也不会觉得太冷,于是他们夜间就露宿野外。

    虽然觉得时间溯行军不太可能再回来了,不过尽职尽责的长曾弥虎彻还是自告奋勇要去监视弁天台场的情形,毕竟新选组还在那里奋战;于是便决定了大家驻扎在一开始柳泉与和泉守兼定居高临下监视五棱郭的那处山坡上,然后轮班兼顾弁天台场方向的异动。

    第一夜,长曾弥虎彻去了弁天台场,其他人在树下围着火堆,各自分散开来打盹。

    柳泉身上裹着从笑面青江那里借来的那块白布,聊作夜间御寒之用,守在火堆前。

    由于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在山坡的背风一侧找了一处略低的洼地点燃火堆;因此一期一振也自告奋勇到山坡的另一侧去监视五棱郭的动向了。

    所以此时留在火堆附近的,除了柳泉之外,就只有三日月宗近、和泉守兼定、笑面青江和平野小少年四人。

    由于付丧神其实也不会觉得冷,所以笑面青江老早就找了稍远处的一棵大树,背靠着树干合上了眼睛。平野在另外一边找了个便于监视附近的好位置。和泉守兼定则是在与柳泉重新会合之后,脸色就看上去一直很可怕;此刻他则是靠坐在远处一块大青石上,双手环胸,虽然看起来正在闭目养神,但完全是一副“我心情低落得很所以暂时别理我”的糟糕气场。

    柳泉觉得自己也顾不上照顾兼桑的心情。因为她自己的心情同样很低落,而且混乱。

    她把笑面青江友情出借给她的白布裹在身上,左手在胸前拉紧白布,右手则从白布下伸出来,拿着一根稍长的树棍,偶尔拨一拨火堆中快要掉出来的木柴。那小小的火苗也随着她的动作明明灭灭,飘忽不定。

    忽然,身旁笼罩过来一道阴影。那道阴影的主人并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欠身坐在了柳泉的身边;随着他的动作,火苗小小地跳动了几下。

    柳泉并没有转过头去看来人是谁事实上,她不用看也知道。

    在这样的夜晚,一点微弱的火光跳动在他们两人的脸上。一时间,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回荡在他们两人之间。

    最后,还是三日月宗近打破了这种沉默。

    “今天,真是了不得的一天啊。”他说。

    柳泉沉默了片刻,微微一颔首。

    “的确如此。”她回答道。

    三日月宗近顿了一下,问道“那么,雪叶君对此有什么感想吗。”

    柳泉注视着面前跳动的小火苗,听着燃烧的木柴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她慢慢地说道“觉得很疼。”

    三日月宗近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有丝意外。他微微侧过脸来望着她。“哦”

    柳泉并没有同样转过头去与他对视。她只是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敷衍似的微微翘了一下唇角。那丝勉强的笑意还未在她的脸上成形便已经消失了。

    “三日月,以前曾经有过出阵重伤的时刻吗。”她说。

    三日月宗近似乎有点惊讶,他微微颔首,答道“嘛,大概也碰上过那么几次吧。”

    柳泉出神似的点了点头,仿佛思索了片刻,才问道“那么,作为刀剑,重伤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三日月宗近啊了一声,仿佛明白了点什么似的,温和地答道“嘛,要说是什么感觉大概,就类似于感觉身体的某一部分不像是自己的了,或者这具和凡人一样的躯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裂开了大概就是诸如此类的感想。”

    这种描述听上去好像有点简单,不过柳泉也并未追问,而是若有所思似的慢慢点了点头。

    “是吗刀,也会疼吗”她喃喃地说道。

    三日月宗近停顿了一下,才用一种异常温和的语气应道“我不知道别人的感想。但对于我来说,感觉就像身体的某一部分裂开了谈不上疼不疼,因为还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第一次看到重伤的自己身体表面流出血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感慨有点好奇,觉得啊,不知道会不会像凡人一样,血流光了就死去了”

    柳泉轻声哂然一笑。

    “真是恶趣味啊,三日月阁下。”

    虽然这么说着,她的口吻却一点也不像是嘲讽;伴随着那极轻的、沙哑而苦涩的笑声,她的语气里听上去竟然有点苍凉而惆怅的意味。

    “今天,我躺在那里一开始,因为害怕附近埋伏的人不会立刻走开,所以也不敢贸然立即动用罗刹的力量”她慢慢说道。

    “然后,躺在那里,感觉着血液慢慢从伤口处流失,想着真是好疼啊想着当年的土方先生所遭遇的就是这个吗”

    忽然,她的语声微微一顿。

    并不像是因为情绪失控而哽住,也并不是忽然觉得自己对他说了过多的话。她的停顿就像是一种踌躇和斟酌,谨慎地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须臾之后,她好像已经作出了决定。

    “想着,土方先生已经经历了这么痛苦的死亡,假如还有人想要利用这个去伤害他、去达到自己卑劣的目的的话,我决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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