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

    也许是被涌至口中的血沫短暂地呛住了,她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了。

    某种深刻的痛苦一瞬间突然袭击了他。使得他不由得说出了从前的自己根本不会说出的、尖刻的话语。

    “呵,您是说您自己就是挽救这个世界的神吗,主殿。”

    这句话一说出来,仿佛突然拔掉了壅塞在他心口多年的那个塞子,许许多多他以前甚至不会想到的话都涌向嘴边,再流畅地倾倒出来。

    “根本不考虑以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是不是足以承担这整个世界的安危就贸然出手,这就是您所谓的勇气吗。”

    “您当初宁可暗堕也要去抓住的事物,现在又是否抓住了呢。”

    “假如没有的话现在您就这样离开,难道不会感到不甘心吗”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她轻声笑了两声,继而又短促地停住了,脸上流露出疼痛的表情。

    他皱紧了眉头,左手臂弯里挽抱着她的上半身、右手猛地一扬,宽大的狩衣大袖随之飞舞起来;他顺势一下揪住飞舞起来的衣袖一角,然后握着袖子把整片衣袖都掩在她的胸前,似乎是要试图堵住仍然不断涌出鲜血的那处可怕的伤口一样。

    然后,他听见她低声地说道“啊,不是该笑的时候呢。”

    三日月宗近

    这明明是他在重伤的时候习惯于说出来安慰旁人的话现在被别人说出来,似乎是打算安慰他自己这还真是,有点超出了老人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他竭力思考着自己对于死亡这种事物的认知,以及面对“友人之死”这一事实,自己又应该做些什么来更好地应对。

    想了半天他都感到十分茫然。

    从前共事过的那些付丧神,本质上都是刀剑。同为刀剑,刀锋受损无法修复、不能再杀敌的话,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被审神者的灵气滋养着的他们,归为虚无也是理所应当,并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地方。

    何况,作为刀剑,死于战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命运了,何须悲伤

    但是,她不是刀剑,她是凡人。

    她是审神者。

    自从他们相遇以来,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低头,承认她是他的审神者了即使她从来没有为他过任何灵气的滋养与支撑,他也无需依靠她的援手才能存在。

    然而,面对审神者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情形,他以前只碰到过一次。

    那一次那一位审神者,是他名义上的恋人。

    面对年轻的少女面带羞涩的告白,他只是温和地冲她笑了笑,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发顶。然后他伴随着她度过了漫长的时光,直到凡人短暂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从未拒绝过她的要求,但也从未产生过要将她神隐的渴望。即使她认真地告诉过他她的真名,他也只是笑一笑,然后继续温和地唤她“主殿”,或者她在本丸所使用的化名。

    “夏初”。

    这个名字终于从记忆深处翻了上来,伴随着那张在漫长岁月的流逝里,几乎变得已经不那么清晰的少女的脸容,重新浮现在他脑海的正中。

    后来,夏初渐渐地老去。直到她衰老到灵力再也无法支撑一座本丸的时候,她被迫退休,从时之政府那里领到了一笔不菲的退职金和养老金,然后回到了她现世的家乡。

    所幸后来接手那座本丸的审神者十分通情达理。在她也和少女夏初一样,一头栽入了审神者与付丧神的恋情当然不是和他,而是其他人之后,她就更加慷慨地允许他时常离开本丸,还偷偷地替他开放通往现世的通道,去夏初的家乡陪伴着她度过最后的那一段时光。

    一直到了最后,衰老苍白的夏初在他的怀中慢慢合上了眼睛。

    那一刻,夏初的本名就在他的唇边,然而他不知为何,最终还是没有唤出那个名字。

    他陪她度过了数十年的光阴,在战场上毫不退缩地护卫着她,在本丸随侍她的左右,和她一起去参加审神者的会议、一起去万屋采购、一起在演练场和对面的审神者较量;他们共享过无数个热情的夜晚,他注视着身下的少女闭着眼睛呼唤着他的名字登上极乐的巅峰然而一直到了最后的最后,直到当年的少女化为衰朽的枯骨,他也没能把那个真正的名字从自己喉间吐出。

    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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