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和卫华在别苑前下了车,离开前,海棠对范闲说“不要忘记你和陛下的约定。”

    范闲点头,“范某说到做到。”

    马车没有犹豫,继续前行,直接从角门驶进了使团所在别院。

    先下车的是言冰云,青年一身白色轻衫,脚步轻缓,推开车门后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旋即注意到院中望着自己的众人,他很轻易地从这些人身上察觉到监察院的味道,不由唇角泛起浅笑。

    范闲念着照顾伤患,上前将去扶他,却见白衣人下车后转过身,伸出完好的右手等待着,很快,一只小小的,白皙的手掌搭在了言冰云手上。

    行吧,小范大人在这异国他乡的,又被秀了一脸。

    李承翡拗不过这个犟脾气,就着他的手下来,站稳后有点责备地看了眼言冰云,好像在说,不用你逞能逞强,一会给你看病的时候就知道疼了。被瞪了的人仍然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手上却牵着少女不曾放开。

    院中不仅有一路随行的监察院官员,还有以鸿胪寺为代表的使团前来迎接。李承翡看着他消瘦单薄的背影,心一热,小声对言冰云说道“欢迎回家。”

    对于庆国人来说,使团所在便是故土。言冰云自去年被捕,早已经抱了必死之念,虽然对用肖恩换自己的决定仍不大能接受,但听到一句欢迎回家,再心智成熟,心硬如铁,难免会心生触动。

    潜伏在使团里的监察院官员们,看着这个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年轻人,齐声拜道“参见言大人”

    言冰云笑了笑,“能活着回来,我感到很意外。”

    在言冰云左手边,帮着李承翡搀扶地范闲听完,略微侧头,去看被言冰云侧影挡住的李承翡,语气很嘚瑟“那你得多感谢咱们家殿下,要不是为了陛下赐婚和两国联姻,不可能这么快就达成协议,动身启程,少说你还要再等上半年。”

    “赐婚”问这一句是在看李承翡,又把头转向范闲,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更重些“咱们家”

    范闲一时语塞,看向李承翡,“就这么个醋坛子,真够你受的了。”

    李承翡把头低了低,“知道你还惹他”

    说这话,三人进了屋,不待言冰云细问,李承翡已经把他交给范闲,自己回身去把门关好。后者则扶着言冰云直接进到内室,开口道“把衣服脱了,我下手没轻重。”

    很明显,言冰云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误会什么,只是在看到李承翡打帘走进内室的身影时,指尖动作轻微顿了一顿。

    这动作未能逃开范闲的眼睛,他呵呵一笑“你们家殿下也是个小醋精,只留我们俩在屋里,恐怕她也不乐意。”

    言冰云还没弄明白这不乐意是指什么,那边的李承翡已经怒了,眉毛一竖,有些气鼓鼓道“你有完没完方才在车上他不让我看,你赶紧过来帮我看看他身上的伤。”

    范闲的医术李承翡当然信得过,但言冰云略有不明,李承翡察觉后便耐心解释着“你们范提司,别看嘴上没个把门,实则师承费介。那个老毒物你是知道的,小范大人为了活命,可不得医术高明些么。”

    李承翡没说的是,范闲这活下来确实不容易,一边是费介这么个老毒物,一边是五竹叔叔暴打成材地教学模式,他的童年是名副其实地在毒打中成长。

    “嘿我谢谢你这么夸我哈”

    调节了一下情绪,范闲见李承翡面色略微好些,心便稍定。他开玩笑当然不是单纯的嘴贱,当然如果李承翡羞恼之下转身走人是再好不过。正如她所想那般,沈重一定会下死手折磨言冰云,以期得出有用的情报。这毕竟是北齐锦衣卫自成立以来,所捉到南庆监察院最高职衔地官员,他只怕是鲨鱼遇见血星子,红了眼。范闲是怕李承翡见不得那些伤,怕她见了会伤心。

    多说无益,他已经帮着言冰云揭开那层白色轻衫,随着动作,范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言公子精悍匀称的身体上,却是一层见之令人不忍直视的恐怖皮肤,上面全是红一道紫一道的伤痕,明显都是新生的肉肤,并且看起来已经将养很久才恢复到如今的状况。范闲面色凝重,从箱子里取出药盒,用手指挑了些,帮言冰云上药,手指经过之处全是一片起伏,伤痕之恐怖,实在难以形容。

    李承翡看见那些伤,心中惊骇,一层层恨意跌宕起伏,心潮汹涌。顿了好一会,她才沉默着上前,从范闲手中接过药盒,动作轻而准确地接替了范闲的工作。范闲觑了她一眼,李承翡始终低着头,瞧不真切表情,隐约只见绷紧的下颌线和抿得死紧的唇角。

    叹了口气,范闲不忍再看,回过身从药箱里翻找解毒用的药丸子。

    李承翡的手指停在言冰云的左胸下,那处的骨头明显是断后重续,鼓起了好大一块,外面是浅红色的新生肌肤,看上去十分丑陋,她指尖却无比珍惜的抚摸过,随后动作慢慢放缓,直到彻底停顿。接着,言冰云察觉到一滴一滴温热的湿润低落在背,他忙想要起身,却被李承翡按住,耳边是她异常冷静地声音,“刚上完药,别动。”

    上药时言冰云一声未吭,在知道她哭了之后反而待不住了,左扭右扭,每次想回头看她都被李承翡用手轻轻的挡了回去。

    好半晌,李承翡的声音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响起,“有多长时间没受刑了”

    言冰云不再动作,很轻的回答她,“三个月。”

    三个月,那是使团决定启程的时候,还好,还好自己早了一些,不然真如范闲所说再等个半年她想都不敢想。

    “给他吃了。”范闲终于找到那颗他需要的小药丸,递到李承翡手里,转身去拿水。

    “不必了。”言冰云止住范闲的动作,就着李承翡掌心,生吞下那颗药丸。

    范闲用一副奇了怪的口吻问他“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给你下毒刚才在那小楼里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对于范闲的明知故问,言冰云当然不会回答,好在范闲也不是真的要得到言冰云的答案,笑呵呵的转回来一屁股坐在榻下脚凳上,挨着李承翡的腿。

    “对不住了殿下,我是大夫,他吃完药,我得盯着他是个什么反应,以便随时应对。你们俩有悄悄话随便说啊,当我不存在,我这两天耳朵可不好使来着。”

    李承翡知道范闲说得是实在话,就算他用最无赖的方式表达了出来,也不会掺杂一丝假话。心知这人只不过是想用轻松点的语气逗自己开心,李承翡便也很领情,一手帮言冰云轻轻披上外衣,一边道“回去以后,想必陛下会按着长幼有序,先着手安排大皇子和北齐大公主的婚事。晨儿年纪最小,太后最疼爱她,且她自幼在宫里长大,深得后宫众人的喜爱。你放心,这期间我一定将晨儿接到宫里好好住上一住,我一日不出嫁,定留她在宫里陪我一日,想来念着姐妹情深,她也会依着我的。”

    范闲听得那叫一目瞪口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生拆情侣,棒打鸳鸯不过如此

    两兄妹正大眼瞪小眼,趴在床上的人打断了这一对峙,闷闷问“方才他说赐婚你要出嫁了”

    李承翡一愣,嗯范闲没和他说吗刚要解释,终于抓到讲话时机的范闲开启了自己的跑火车天赋,抢在李承翡面前说“诶可说呢你这被关了半年肯定还不知道,就这么短的时间里,咱们庆国皇室可是出了三桩喜事。先说大皇子和北齐大公主这桩,咱们两国要首次联姻了,这次使团出使北齐主要就是为着这个事儿。然后就是小范我,要娶我的鸡腿姑娘,呃就是你们口中的晨郡主。再就是皇帝陛下的小女儿这厮终于要出嫁,哎你踢我干嘛”

    “你怎么那么多话啊你,烦不烦”

    “这一路来你不嫌我烦,小言大人一回来你开始嫌我聒噪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这样可不行啊欸你有话好好说别动脚啊,你一个九品踢我,我能经得住吗”

    俩人正吵着,言冰云那边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痛呼。范闲心知这是刚才喂下去的药丸起了作用,因为他不知道言冰云这段时间都受过什么刑罚,中过什么毒,干脆下了重手,药效很是霸道。范闲知道这药的效力强势,尽管如此,言冰云还能忍这么久,不得不说小言真的是条汉子,他心底里更添一丝敬佩。

    眼见青年人头上一丝丝冷汗,肌理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李承翡心也跟着痛得一抽一抽的,她把范闲从脚凳上踢开,自己蹲在床边,手执沾了温水的帕子,按压着帮他擦了擦汗。

    言冰云头一偏,不看她。

    李承翡

    就是这么个别扭受

    心里跑出这么个念头,又有些变态地想着,这人委委屈屈的样子真的好可爱:3」

    为了忏悔自己这种罪恶地想法,李承翡回头,凶巴巴的教训范闲,“你都知道他是个醋坛子了还故意说那些话气他,你是嫌他命长是吧”

    小范大人看着叉腰的妹妹,心想,瞧不出您还有杨二嫂的风范啊

    李承翡重新坐回脚凳,趴在床沿边细细哄着生闷气闹别扭地后脑壳,“父皇给我们赐婚啦,等大皇兄和北齐大公主完婚后就会操办我们的婚事,范闲和晨儿的婚事排在我们俩后面,他嫉妒你才故意话只说半截儿气你呢”

    那颗黑黢黢的后脑勺动了动,好半天回过头来,眼睛却带着几分犹豫,像只受了伤的小兽。李承翡看着他,心都快化了,她似乎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犹豫地情绪,遂笑了笑,继续耐心哄着,“皇帝嫁女儿很繁琐地,你慢慢养伤,等你养好了,洗白白的嫁给我哈。”

    小言原本因为药效而红起来的脸色更深了些,憋了半天只吐出两个字。

    “胡闹”

    啊养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至于小范,正一脸牙酸的揣着手,心思言冰云这看起来没啥大事,我还是不打扰小情侣腻歪了。转身,哼哼着小曲,晃悠着去外面看高达欺负齐国的王公贵族们去了。

    范闲给言冰云的药丸里掺杂着凝神安眠的药物,但言冰云被捕后不知受过多少刑罚,身体对许多药物产生了抗药性,最后还是李承翡在他耳边絮絮哄着,加之心里终于安定了些,他这才渐渐睡着了。李承翡从房里出来,瞥见小范大人正坐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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