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萧氏,门庭煊赫,缘脉清贵。

    自古以来,萧家族内出过三十多位宰相,二十几位天子,为天下顶级门阀之首。

    陇西李氏族中多为武将出身,据说曾出过飞将军李广,名将李信等,是近来崛起的新贵,势力不容小觑。

    但豪门世家中也是有鄙视链的,比如大多数老派的世家都暗中鄙薄李氏不过是后起之秀,锋芒太盛,而李家的人私下里也时不时地会嫌恶其他世家矫情,自命清高。

    李家家风尚武,李衾是长房第三子,幼年跟随伯父边关值守,十六岁就能冲阵杀敌,有许多令人咋舌的传闻。

    据说他英勇彪悍,战场上仿佛修罗在世,所向披靡,胡人望风而逃。

    听惯了这种传闻,萧东淑在嫁给李衾的时候,事先把李衾想象成膀大腰圆,威猛像是三国张飞似的人物。

    他们两个人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完全的盲婚哑嫁,对方的脾气性格以及相貌都皆一无所知。

    萧东淑甚至听说,李衾曾在战场上给胡人一箭射中了脸,属于半毁容的状态。

    这个传闻让萧家后宅的女人一致认为,东淑要嫁给“钟馗”了。

    其实东淑的那些姐姐妹妹们表面同情,内心却是暗爽的。

    谁不知道萧东淑是萧家最绝色的女孩儿,又是长房嫡出,因为是最出色的嫡女,当初差点就是太子妃之选了。

    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又加上东淑心思玲珑,目无下尘,所以萧府的姊妹们竟有大半背地里是不喜欢她的,所谓“蛾眉见妒”而已。

    如今居然要嫁给一个吓死鬼的钟馗,不知多少人幸灾乐祸地称愿。

    而对萧东淑来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武将。

    东淑的哥哥萧宪是京都最出色的世家贵公子,文思敏捷,金玉般的人物,十三岁就在京都文坛崭露头角,每天都有无数慕名而来的人登门拜会。

    萧宪姿容甚佳,举止高贵风流,不仅是男人们追捧,更很得各名门世家的女孩子们芳心。

    人尽皆知,京城内一多半的名门淑媛们,都争着想当东淑的嫂子。

    看惯了萧宪以及各位族中兄弟们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样儿,再一想要跟个木讷僵直长的又像钟馗张飞似的人成亲,若不是萧东淑不是那种心眼窄想不开的女孩儿,早赌气自尽了。

    洞房那晚,那个叫李衾的男人回来的很晚,一身浓烈的酒气,整个人像是从酒缸里捞出来的。

    他也不喝合卺酒,也不掀盖头,在东淑旁边倒头就睡。

    东淑捏着鼻子不肯看他一眼,心里却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但听到李衾鼾声如雷,睡得如死猪般,并不来烦扰自己,倒也乐得清静。

    于是不理会那些急得团团转的喜娘丫鬟们,只淡淡地说道“姑爷累了,我也累了,先歇息吧。”

    新婚第一夜,两个人背对背睡了一宿。

    次日早上东淑醒来后,李衾早不见了。

    梳妆的丫鬟说“姑爷天不亮就出门去了。”

    此刻东淑已经有点回味过来他妈的,敢情自己是给嫌弃了呀

    一想到这个,真恨不得抓破李衾的张飞脸,她堂堂的萧家大小姐,把满腹不愿藏于心底,顾全大局屈尊降贵地下嫁,那臭小子居然敢反过来瞧不起她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天理何在。

    那日,东淑跟两个妯娌在长房老太太那边伺候了整天。

    恰有仆妇进内告诉,说是李衾给柯国公留着喝酒,今夜怕是会在国公府留宿。

    才成亲,新郎官居然就外宿,这成何体统。

    听了这消息,一屋子的女人脸色各异,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新娘子,却见东淑依旧的满脸淡定,似乎无事发生。

    大家心里纷纷佩服三少奶奶涵养极佳,不愧是兰陵萧家的女孩儿。

    这夜东淑回到三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贴身的丫鬟彩胜见屋内无人,偷偷地跟她说道“姑娘,这姑爷是不是太过了,忒不把我们萧家放在眼里,昨儿晚上喝醉了也罢了,算是情有可原,今儿怎么又这样”

    东淑满不在乎地“你管他呢,一介武夫,自然是嗜酒如命的,最好他仍是喝的不省人事,我乐得自在。”

    彩胜本满面忧愁,闻言偷笑,又道“姑娘,怎么说也是两口子了,难道一辈子这样”

    “一辈子这样更好,清清静静的有什么不好”东淑越发嗤之以鼻,“别嚼舌了,赶紧扶我起来。”

    这李家的门第虽然比萧家要矮一寸,规矩却丝毫不少,非但不少,反而加倍的繁琐,就好像要用更繁琐的规矩把那矮一寸的门第抬高起来似的。

    东淑在萧家的时候也不曾站这么久,毕竟萧家老太太最是宠爱她,到了跟前儿就要搂着说话,娇宠非常,哪里跟在李家这里似的,得跟大奶奶二奶奶一起站着伺候,累的她的腰腿都酸了。

    因为吃了定心丸,知道李衾今晚不会回来,东淑觉着非常自在,洗完澡后只披了一件轻薄的素色绢丝单衣,撒花的浅绿绸裤,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彩胜拿了丝帕给她擦拭那一头缎子般的长发。

    擦的半干,又梳理了几回,便去看燕窝熬好了没有。

    东淑等了半晌,有些不耐烦,垂眸把玩着手上白玉雕花的梳子。

    好不容易耳听得脚步声响,便眉眼不抬、懒懒地举起梳子道“我困了,再梳一回就睡吧。”

    身后并没声响,片刻才有一只手探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那只玉梳。

    那只手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竟然从东淑的手指上轻轻擦掠过去,似握非握。

    彩胜从不犯这低级错误的,而且触感也很异样,这人的手滚烫,而且指腹有些粗粝。

    东淑略一皱眉,突然嗅到浓烈的酒气

    她这才吃惊地抬眸,恍惚中看到镜子里有个模糊的影子,高大轩昂,却绝非是彩胜,竟是个男子

    东淑蓦然回首。

    背后的男子玉带皂靴,长身而立。

    他身着绛红团纹袍,星眸丹唇,唇角微挑,似笑非笑,整个人英伟之中略带一点微妙的倦意,气质散淡自在的,眼神里略带些许看破了世情睥睨风云的轻慢。

    平心而论这男人的五官不算十分精致,跟萧宪也没法比,但是合在一起却透出一种奇异的魅力,比俊美无俦多一份温和内敛,比温柔绵长又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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