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奶奶顿时愣住,她原本以为这种私下见男人的事,东淑自然会瞒过不提,可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承认。
    “你、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看着东淑坦然的神情,就好像那个见不得人的反而是自己,方氏气急“你倒以为这是正理”
    东淑含笑道“这当然不是正理,只不过脚生在你们三爷身上,我自然是拦不住的二奶奶若要怪罪,不如先去教训他。”
    方氏浑身发抖“好个不要脸的”
    东淑见她要气炸了,忽地道“二奶奶,我没心思跟二奶奶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争闹,不过,倒是另有一件事情。请借一步说话。”
    方氏一愣,见东淑缓缓往旁边走开几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丫鬟,便也走了过去,仍是带怒道“你想干什么告诉你,你别以为今儿的事就算了,我回头告诉”
    东淑道“二爷身边的宠妾是叫绿云吗”
    方二奶奶吃了一惊“你怎么”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李珣的宠妾绿云,原本是丫鬟扶上来的,生了个庶子已经两岁半,这种事情人人都可打听出来,也不算稀奇。
    当即便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东淑道“我听人说,这绿云的娘家本是小门小户,因为给二爷当了妾又得宠,就成了地方上有头脸的人物了。”
    “这是当然,”方二奶奶得意道“就算是李府的丫鬟小妾,也自然比别的人家里不同。”
    她正要趁机再说“规矩”,东淑道“这绿云娘家这样得势,是二爷帮衬,还是二奶奶你出的钱跟力”
    方氏一愣。
    虽然高门大户的女眷们向来以贤德自居,丈夫纳妾从来没有个明面说不肯的,可私下里自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并不是很喜欢夫君宠爱妾室的。
    何况这绿云年轻貌美,又生了庶子,更是方氏的眼中钉她哪里肯去帮衬,不去祸害已经是真贤德了。
    “许是二爷吧。你问这些做什么。”方氏多了个心眼,警觉地看着东淑。
    东淑笑道“二奶奶这些年没少为了二爷身边的莺莺燕燕操心吧,要不然怎么会没精神去管李府的家差、让管家的事务落到别人手里去了呢二奶奶还是好好去查看看,帮衬绿云娘家的是什么人吧,别真叫人吃了还不知道。”
    说完之后,东淑略略欠身,带了彩胜自去了。
    剩下方二奶奶瞪着双眼望着东淑离开,她的丫鬟走过来道“奶奶,她跟您说了什么”
    “她”方氏才张口,忽然心头一寒,她瞥了一眼丫鬟,哼道“她跟我求情,叫我别往外说,哼,罢了。谁让老三鬼迷心窍了,男人一旦给迷住了,什么做不出来”
    说到最后这句,本来明着是说李衾,可想到东淑刚刚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方氏忍不住竟打了个哆嗦李衾尚且如此,自己的夫君李珣呢
    东淑重回到了湖畔水阁里,向薛老夫人等告了罪,只说自己体质差不胜酒力,众人自然也不说什么。
    这日从李府回来,路上张夫人特叫东淑跟自己同车,因问“你中途怎么离开那么久,真的没有事”
    东淑看着张夫人慈眉善目的脸,顺势靠在她的肩头道“处处都有人陪着,有什么事本想跟浣溪妹妹他们四处走走玩耍的,可恨这身子不争气。”
    张夫人看她这样自然而然依赖着自己的样子,便笑道“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就怕你有委屈不说出来。”
    东淑听了这句,鼻子突然酸楚,眼睛就潮润了,幸而她是靠在张夫人肩头的姿态,张夫人也看不见。
    张夫人又攥着她的手道“身子差是因为之前亏了体质,家里多补补,以后就算去了李府他们府内也亏不了你,自然会很快好起来。”
    东淑只管答应着。
    等到回了萧府,当夜萧宪总算回来,便过来询问今日去李府赴宴的事。
    东淑只说无事,最后道“哥哥,我想出去住几天。”
    “好好的出去做什么”萧宪诧异。
    东淑道“说出来怕你笑我,我想到外头走动走动。”
    “到外头”萧宪皱眉,“到底何意”
    东淑说道“哥哥,我厌了整天呆在闺房里看书绣花,到底要出去透口气才好。嗯就像是之前跟着你偷跑出去,扮作男人的样子,行事也方便。”
    萧宪笑道“原来你是心野了。你要出去我自然不拦着,可就怕出事。”
    东淑道“怕什么,有武功高强的侍卫借我两个便是了。”
    萧宪见她巧笑倩兮的,想了片刻道“既然你打定主意,那就随你,只有一件,你就算把天捅破了,只要你自己没有事,一切就安妥。知道了”
    东淑一概答应。
    于是次日东淑便出萧府仍回别院,整理片刻换了男装后,才自角门而出。萧宪挑选的两个侍卫随身跟着。
    从今日,她一连在皇都之中转了有五六日,脸都有些晒的微黑了,萧宪那天看到她吓了一跳,忙叫人弄了些内造的美白养肤膏之类来给她用,东淑却不以为意。
    这几天也有人不时把东淑的动向跟他禀告,因此萧宪也自知道,今儿来正好问问。
    “听说你在太白街上寻了一处门头”萧宪拿起桌上一本书翻看几页,果然都是古玩珍奇之类的记载,“想干什么”
    东淑知道瞒不过他的,何况也从没想隐瞒,便笑道“还能干什么,不过是初衷罢了。”
    “什么初衷”
    东淑笑道“家财万贯,名扬天下。”
    萧宪忍俊不禁,把那本书扔了回去“你这妮子是想造反吗”
    东淑道“我可没有那本事,只是凭自己双手做点儿可做之事罢了。”
    “哼,说的跟你若能就要去似的,”萧宪道“你快说,到底打什么主意”
    当下东淑才把自己的谋划跟萧宪说了,原来她想要在太白街上弄一个店铺,专门收些古玩古董之类的,上次从萧宪哪里赚来的钱拿出十分之一来姑且也能够了,铺子地角已经看好。
    萧宪对东淑向来百依百顺,别人听来似天方夜谭的话,他听着却津津有味,笑道“你有这个心倒也好。也能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只不过”
    “不过什么”东淑忙问,又有点担心“哥哥莫非不愿意”
    “你要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萧宪摆摆手,道“只不过,你难道不知道但凡是古玩古董,只要沾个古字,就是有年岁的,有年岁的东西自然阴气重一些,所以我不太愿意你多沾手。”
    东淑想了想,笑道“这有什么,对别人而言恐怕有妨碍,可是我,我是死”
    她还没说完,就给萧宪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忙自己捂住嘴“我不说了。”
    萧宪哼了声,道“算你识相。”
    东淑见萧宪虽然一口答应,可神情里仿佛还有些忧虑似的,她只以为萧宪是因为那种“古物带阴”的说法才有些犹豫的,故而也没有多问。
    只要有钱有心,剩下的事便容易多了,签了地契合同,找了几个看着老成可靠的管事跟伙计打理铺子,在五月下旬的吉日挂了新匾额,便算是开了张。
    东淑自打弄了这个铺子,就有些人不着家,时常的往铺子里走动,萧府那里来叫她,才去了一两回。
    萧宪不得不叮嘱她叫她多去,又道“你要是不过去,老太太那边只是想想倒也罢了,太太那里未免多心,觉着你是要去李府了才跟这里疏远的,太太这些日子还在操心给你弄一笔嫁妆呢,别叫她寒心。”
    东淑这才忙应承了,从此走动的勤快许多。
    将进六月的时候,突然出了一件大事。
    原本谨州方面为了三皇子而造反被擒的那些将士们,本来新帝听从了李衾的命令,要将他们赦免的,谁知道前去传旨的钦差中途遇刺,竟又是那些乱党干的,地方上一怒之下,便下令将那两三千人尽数杀了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李衾一收到消息就知道不好,但再怎么命人前去阻止也都晚了。
    果然因为这一件事,其他还在观望的反叛之人自然都打消了要投降的念头,刹那间,以谨州为中心,周围各地相继反叛,有乱军冲入城中,将之前主事的地方知府拿下,砍了头挂在城墙上。
    事情眼见已越演越烈。
    之前地方官做主杀俘之后,兵部上奏,新帝听说后倒也没什么反应,毕竟当初他也想着杀了了事,何况钦差被害,就等于打了皇帝的脸,故而新帝也不以为意。
    直到战事四起,才有些烦怒,便命李衾即刻调拨兵力,选拔干将前往,这次绝不能手下留情。
    偏就在这段日子里,北关那边也传回了消息,说是地方守军跟狄人交了手,各有死伤。
    因此如今朝廷竟有些是腹背受敌了。
    这天,东淑来到店内,正在看这些日子收到的各种玩器,看到店门口人来人往,十个里头竟有七八个是在议论当下时局的,一个个忧心忡忡,听得她不由也愣住了。
    那负责看店的老管事见东淑出神,便道“东家,这几天来变卖玩器的人多了好些呢,应该都是因为知道南边北边都在打仗,所以才把这些东西拿了来,希图换些钱回去比较妥当。”
    小伙计在旁道“这样岂不是好我们这儿不愁货源了,而且价格也都不贵,正好多收一批。”
    老管事苦笑了声,欲言又止。
    东淑把手中的一柄玉如意放下,回头道“虽然不愁货源,但有那么一句话,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些古玩珍奇的,在盛世之时自然是稀世之宝,若是真的刀兵四起,他们就不如一文钱管用了。”
    这些话本是刚刚那老管事想说的,只是颇有些犯忌讳,却没想到东淑竟然把他没敢说出来的都提了。
    管事又是惊愕又是担心的“东家”
    东淑微笑道“不过不用担心,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不管何事都是稀世宝贝,不容毁损的。另外虽然外头传的轰轰烈烈,但我相信时局一定会向好的。”
    小伙计闻言插嘴道“东家您说的很是我听说,朝廷先前把镇远侯调到了北关,小侯爷可是战神再世,有他在,一定可以把狄人打的落花流水,不敢再骚扰我们关隘的。”
    时隔多日,“镇远侯”三个字又冒了出来,就像是隔世的人。
    东淑微怔,却想不到李持酒的名儿居然在这些人口中如此“响亮”,当下便笑问“你怎么知道镇远侯是战神在世我可隐约听闻他的名声不大好呢。”
    小伙计闻言急道“东家,你可不能只听那些人乱说,其实镇远侯是好人来的,当初他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把五城街上的恶霸地头蛇都打的趴在地上,不敢再欺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有那些收惯了脏银的衙门公差们,也因为他在,所以不敢再跟我们伸手了,少了那些盘剥,日子才比先前好过的多呢。”
    那老管事竟也笑呵呵道“这话有理,比如东家这店铺子,若不是托了那位小侯爷的福,这一次要接手,从写契约到现在,不知要给官府收多少茬的保护费,也不知道给那些地头蛇来骚扰强掠过多少次,银子至少多交数百两,别说盈利了,能不能顺利开得下去还是难说。”
    东淑从未想过,镇远侯那么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居然在这些百姓心目中竟是个闪闪发光的好人。
    她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大概是看她脸带疑惑之色,小伙计忙道“东家,您别不信啊,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就说隔着这里一条街的王家,他们家的女儿曾给林衙内强占了,玩够了后又卖到了青楼,结果给小侯爷知道后,即刻把那女孩子赎了身,又只身一人前去把林家阖府打的四脚朝天,脚踩着林衙内让林家拿了一千两银子出来赔了王家”
    东淑目瞪口呆,听完后看着那眉飞色舞的小伙计,忽然发现一个盲点“小侯爷是怎么知道那女孩子给卖到青楼的”
    小伙计愣了愣,啊“自然是在侯爷去青楼的时候。”
    东淑咳嗽了声唉,她何必多此一举又问,其实早就知道了。
    小伙计道“东家,您别在意这个,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小侯爷毕竟年纪轻,血气方刚的,他那体格儿又是天赋异禀,对了我又听说他先前的夫人是个病秧子,风吹吹就倒的,自然碰不得,当然只能在外头”
    东淑忍无可忍,瞪着他道“胡说什么”
    小伙计忙讪讪地停了下来,只道“我只是想说,小侯爷很是能耐,有他在北边儿自然无碍,不过,不过南边的战事就不一定啦,杀了那么多人,实在是乱的很,也不知怎么收拾了局。”
    东淑道“南边当然也会平靖,难道天底下只有一个镇远侯不成当初镇远侯还籍籍无名的时候,是谁把北边来犯的狄人打退了的”
    小伙计眼睛一亮“是我们兵部尚书李大人啊。”
    东淑捧着一个古瓷瓶打量,一边淡淡道“不错,有李大人坐镇兵部,难道就怕天下大乱吗”
    小伙计才要附和,就听老管事道“有客人来了”
    东淑跟那小伙计齐齐转头,果然见殿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暗蓝色的圆领锦袍,皂靴玉带,俊逸儒雅,气质高贵。
    小伙计见了,心中高兴,觉着是贵客登门,立刻摇头摆尾地迎了上去。
    但来人的目光,却只深深地凝视着东淑面上。
    东淑对上来人隐约带笑的眼睛,眉峰却无端皱了皱,她把手中的瓷瓶缓缓放了回去,转身向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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