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宪终于还是又来了。
    这些日子, 那古铜镜虽然好端端地藏在他的书房之中, 每日被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瞧, 但与此同时, 李衾那边儿也很执着。
    他派了小厮林泉当作“讨镜使”。
    头一次萧宪不明所以,还以为有要紧事, 尚且算和颜悦色。
    直到林泉笑嘻嘻说“给三爷请安,我们主子说,那件东西三爷看够了的话,也好还给人家了。”
    萧宪起初还随意应付,后来不厌其烦, 就一改温文尔雅之态, 变得言简意赅。
    “滚”
    “是”林泉倒是从善如流, 撒腿跑的无影无踪。
    但是次日仍旧会再来。
    不仅是往萧府,就算是吏部, 或者萧宪跑到别的地方跟人吟诗作对, 或者赴宴总会有林泉那张脸来大煞风景。
    萧宪怀疑林泉是个妖人,不然怎么他下令若是李衾的人出现就一概不见, 林泉却仍旧能够见缝插针, 无孔不入地冒出头来,简直是阴魂不散。
    不出几天,萧宪几乎都对林泉那张脸产生不良反应了。
    真不愧是李衾豢养的狗腿子,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份可厌的劲头也是缠缠绵绵无穷尽焉。
    试问他堂堂的兰陵萧氏贵公子,富可敌国, 挥金如土,哪曾给人追债似的跟在后面狂轰乱炸。
    在岁寒庵的菩萨殿侧,萧宪又见到了东淑。
    丫鬟跟在身侧,她缓缓沿着赭黄的院墙旁边走来,因为隔得远,又看到那熟悉的姿态,萧宪忍不住眯起了双眸。
    他本来以为自己上次经受过那种瞬间“从生到死”的打击后,会“心若止水”,谁知蓦地看见了这个人向自己走来,心竟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跳快,连双腿都好像要脱离了他的本心,蠢蠢欲动的要走过去迎上她。
    想象中那是他的妹子正含笑走向他,而他每次都会快步迎过去,兄妹两人相见,彼此笑谈不羁。
    他默默地看着那个女子在眼前越来越清晰,好不容易才将回忆的潮涌压下。
    东淑屈膝行礼“参见萧大人。”
    萧宪敛了心神“少奶奶免礼。”
    东淑起身“不知萧大人有何事要见妾身”
    萧宪注意到,她的眼睛略比东淑的眼睛要大这可能是因为她本就比东淑瘦一些的缘故。
    肌肤倒是一样的白,柳眉,鸦鬓,丹唇倒像是没什么大的差别了。
    萧宪将手中的紫檀骨玄色底江山图的泥金扇展开,微微遮住了半边脸,他竟担心自己脸上的表情也脱离了控制。
    但就算如此,东淑仍是觉出了异样,若不是知道这位萧大人不是那种轻狂浪子,且自己的相貌又跟他妹妹相似,只怕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萧大人”东淑提醒了一句,看看萧宪,又看向他手中的那把折扇这扇子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
    萧宪终于回过神来“啊,是这样的。我是为了那古铜镜而来。”
    东淑隐隐就猜到或许跟此事有关,听他单刀直入,便微笑道“那古铜镜是李大人先前做主借了去的,怎么忽然间又劳烦萧大人来了”
    萧宪道“这镜子如今在我手中。所以我想,不如我主动来跟少奶奶洽谈此事。就不必再特意劳烦李大人走动了。”
    东淑微笑道“那不知萧大人要怎么个洽谈法儿我本以为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可听大人的语气似乎没这么简单”
    萧宪对上她一双微挑的凤眼,突然想起李衾跟自己说过的“她不是表面看着这样柔柔弱弱”。
    “我同少奶奶到待客处如何”萧宪抖腕将扇子一挥,泥金扇“哒”的声合了起来,扇头往前潇洒的一指,这动作更见风流倜傥。
    两个人走过了几棵罗汉松,到了岁寒庵的知客处。这个地方东淑也来过,可今儿过来却见不同,一应的桌椅板凳都像是新擦拭过,椅子上且都铺了新的缎面垫子,桌上的茶盏都是一色新换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而且进门便嗅到纯净的檀香气,跟先前的那种劣质香烟的气息大为不同,她心中愕然,四顾看时,发现靠内的长条桌案上,摆着一个紫金盘龙镂空雕花的熏香炉,一缕昂贵醇厚的香气袅袅而出。
    萧宪抬扇子示意东淑落座,自己在上位落座,道“我听李大人说起少奶奶是在集市上得到那古铜镜的,让我甚是好奇,少奶奶对于古董器物也有研究”
    东淑道“并无,只是一眼看中而已。”
    萧宪笑了笑,扇子展开轻轻地挥了挥“这可真是巧了,那你可知道这镜子是一对儿的”
    “李大人曾告诉过一句。”东淑回答,心中却有些恍惚,似乎还在哪里听说过这说法。
    萧宪道“这古铜镜是汉代的东西,原本叫做四兽献瑞,我手中有一面,也曾寻找另一面,却始终求而不得,这次机缘巧合,少奶奶所买的那面却正是一对儿。”
    东淑道“所以”
    萧宪一笑“也曾有传言,说是这四兽献瑞,得是一对儿,四个神兽齐聚才能镇保平安,若是分开的话,神兽非但无法镇守,反而会散发凶性,不利于主人。所以我想请少奶奶玉成,好歹让我遂了心愿,让这对铜镜也得以成双。”
    东淑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啧啧有声,果然如她所说,这些当大官儿的都是一套一套的,心里不知多深呢。听这话说的,还什么“传言”,竟好像她不答应把铜镜给他的话,就是故意谋害他似的,简直是不给她选择的退路。
    这个人,看着长的出色,这话头上却比李衾更见锋芒慑人,李衾至少还懂转圜,时刻给人留有余地。
    东淑心里嘀咕,面上却恰到好处的温婉一笑,垂眸轻声道“怎么萧大人贵为吏部尚书,也在意那些无稽的流言吗”
    萧宪微怔。
    东淑意态闲舒,又道“所谓的神兽齐聚未免言过其词,连妾身都觉难以想象,何况这铜镜是妾身从小贩手中购得,妾身看那小贩,虽然没有身穿紫衣系金鱼袋,可也算是个衣食无忧红光满面之人,至于萧大人这般身居高位福德深厚的大人物,所享福缘自然是那小贩不可同日而语的,小贩都无恙,何况大人想来不利于主人之说,不过妄言。大人很不必放在心上。”
    萧宪心中震动,见她徐徐说来,语气柔和,话中带刺,竟还拿那街边的摊贩来揶揄自己,简直句句戳着他的肉,这才终于明白了李衾那句警告的意思。
    可不知为何,虽然被人嘲讽了,萧宪竟然没有半点儿恼怒的意思,他盯着东淑看了半晌,竟仰头轻笑了几声。
    东淑抬眸“大人为何发笑。”
    她的眼睛乌溜溜的,透着几分狡黠,还有一点点算计跟警惕。
    萧宪打量着她的眸色,沉吟道“果然李大人说的对,江少奶奶的口齿真真厉害,竟叫我无言以对了。”
    他直白的冒出这句,却让东淑有些猝不及防,脸上微微地漾出一点红晕。
    她便低咳了声,道“大人这话我就不懂了,李大人又说什么了怎么两位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栋梁之才,也会背地里议论一个妇道之人吗”
    萧宪笑道“少奶奶放心,李大人所言都是赞誉之词,并不是那种琐碎嚼舌的话。”
    东淑的双眼微睁,这才透出几分天真之色,似乎好奇李衾都跟他说了自己什么。
    萧宪对上她的眼神,心头微微一窒,终于又道“好吧,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这铜镜,我实在舍不得,但是李大人说他在少奶奶这里做了担保,我也不好就坏了他李家的名头,我想着万事都有商量,既然少奶奶是从别处购得的,那么,能不能也请您割爱,把此物卖给我价钱嘛一概的好商议,你只管开口”
    东淑本来也是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反正铜镜不能给他,就算是兰陵萧家、吏部尚书又如何,总不能拼着李家萧家的名儿不要来硬抢。
    谁知萧宪竟说要买,而且是这样财大气粗的口吻。
    其实自打萧宪一露面,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贵不可言之气,可见是个有金山银山的人物。何况这岁寒庵的知客处,显然是为了他才故意重新清理布置过的,而那熏香炉以及那闻起来就极名贵的檀香气,只怕都是他随身所带之物。
    之前她跟甘棠闲话,还正愁找不到发财的法子呢,不料下一刻就有人撞了过来。
    东淑心中犹豫,一方面她不想舍了铜镜,可另一方面,那句“价钱你只管开口”又在拼命诱惑着她。
    她的心情非常的复杂,终于决定再矜持一下“这个嘛,萧大人,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
    萧宪道“可也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您觉着呢”他说了这句又道“横竖这铜镜若归了我,自然是好生保存不容有失,甚至将来若是少奶奶想见那镜子,也是容易的,我必不至于阻拦。”
    东淑慢慢地叹了口气“萧大人言辞这般恳切,实在叫人拒绝都难。”
    萧宪笑道“应该是少奶奶善解人意,请您开个价,不管多少都使得。”
    东淑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心跳也忍不住加快了几分。
    要多少钱呢这不过是五百文买的东西加价十倍的话似乎不值当。何况人家堂堂吏部尚书,开价五十两似乎太辱没他的身份了。
    何况之前还有李衾做过担保,这李家跟萧家的名头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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