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过后,日子便正式进入了年末。

    按照旧例来讲,家家户户都该为了年节忙碌起来了。

    这时代的年味还浓重的很,春节也远比后世来的盛大和紧要,腊月里正式繁忙的时候,要开宗祠、祭灶、扫尘、裁制新衣、炸丸子腌腊肉等等等等,繁琐非常。

    如祝府这样的世家大族,还要算铺面总账,铸金银裸子,准备年礼、名帖,人情往来样样精细,阖府上下都不得闲。

    这都是往年的景象了。

    今年的祝尚书府,腊八节后,还未欢庆几日,便彻底陷入了凝滞。

    原先张灯结彩的府邸,早已挂了白,红灯笼都被换了下来,早先裁制的新衣也都藏了箱底,府内上上下下,素衣裹身,面带哀容,桌面上瞧不着一点荤腥,金银首饰更是半丝不见。

    若非世交亲戚们的年礼还一轮轮地送进来,怕是没有人能在祝府里瞧见半点春节的烟火气。

    祝大老爷去的突然,劈头盖面晴天霹雳一般砸在整个尚书府头上,不论主子奴才,都打心底里生起一股子惊惧和惶恐。

    老太太当日听了消息便晕厥过去,短短半月,已经请了六回太医,头发眼见着白了好几根。

    祝大太太也好不到哪儿去,缠绵病榻,整日里以泪洗面,若不是膝下女儿尚且年幼,怕是也只想跟着丈夫去了。

    是以这几日,府里头的事儿一下都担到了祝二太太的身上,祝二太太忙的昏天暗地,一双龙凤胎都是长女在照料,真真儿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力交竭。

    关于祝大老爷的逝世,卫珩也是在当夜丑寅之际,才得知整个经过。

    却并不是从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平誉嘴里,而是来自这几日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亲爹,卫成肃。

    举府悲泣的深夜,卫老爷匆匆而归,披风夹雪,倦容明显,眼角微微湿润,看得出也是跟着落了不少泪。

    可卫珩却从他眼睛里头找到了几分隐晦的喜意。

    “这几日都收敛着些,无事也不要往外去了,祝府如今出了这档子丧事,年怕是也不能如何过,你只在院里好好呆着养胎,荤腥补品咱们直接从外进,面上合了规矩就行,到底你怀着胎,寻常也管不到你头上,只记着别给了亲家难堪。”

    这话是对白姨娘说的。

    白姨娘微微蹙眉,因在卫成肃面前娇宠惯了,脾性也越发大起来,什么话不经脑子都往外冒“早不挑晚不跳,怎的偏偏在这年节里头出了事,搅得咱们也都过不成好年。”

    “住嘴”

    卫成肃厉声呵斥,袖子一拂,头一回对自己千娇百宠的妾室冷了脸,“祝翰林临危不惧,赤胆忠心,岂是你个没见识的蠢妇可以诋毁的,休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胡话”

    白姨娘呆愣在那儿。

    连卫珩都微微抬了抬眸。

    不过当卫成肃说明了祝大老爷逝世的缘由后,卫珩觉得他这一通火,倒发的还是太轻了些。

    祝大老爷是护驾而亡的。

    在围场里。

    其实寒冬腊月,本不该是狩猎的日子。

    一切不过源于天子的一场梦。

    腊月前夕,当今圣上忽然梦见一只大腹便便的母鹿,在皇家围猎场里产子,那鹿通体雪白,犄角如瑚,堪称世间罕见。

    帝王有梦,梦见仙鹿,是吉兆。

    于是在这临近年节的关头,就多出了这么一场专捕仙鹿的围猎来。

    祝大老爷不过是个翰林编修,日常负责些典籍书画,不善骑射,本怎么也轮不着随行。却因得了太子的喜爱,阴差阳错被划到了随行官员的行伍里。

    更不巧的是,刺客来袭时,他正好在天子近侧。

    替圣上挡了足足五刀三箭,血浸湿整件衣衫,景象之壮烈,确实值得赤胆忠心这四个字。

    卫珩静静听完,心里头其实明白的很,他这爹初回来时,眼睛里头的喜意从何而来。

    祝老太爷统共就四个儿子,除却四老爷是姨娘所出,前头三个都是嫡子。

    而这三个儿子中,又数祝二老爷最有出息,科举进士出身,被点为传胪,封了工部屯田司的郎中,如今已经做到了侍郎。

    虽说背后免不了有祝老太爷这个吏部尚书的推助,但也是很了不得的。

    与二老爷相比,祝大老爷虽也是进士出身,却因脾性公秉执拗,不善交际,至今不过只是翰林院内的一个小小编修,祝三老爷外放了滇省,祝四老爷更是只在职方司捐了个芝麻小官,年俸还不及府上分派的月例银子,成日里寻账房支账。

    略略一算,大老爷在时,还占了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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