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日,吕简清晰地记得那日,满怀愁绪的澜宛回到家中发现阿幸居然偷偷养了一只猫,让她勃然大怒。

    这是澜宛明令禁止的。

    在澜宛看来,可爱的宠物什么也不会,只会让人懦弱,今日你救活了一只猫,明日就提不起杀人的刀。

    澜宛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她就是这样长大的,就是这样被灌成了一副铁石心肠。

    即便全博陵的人都称她为“妖女”,都认为她是“奸佞”,那又如何她不是一样拥有了人生挚爱,不是一样官途顺遂吗

    她可以,她的女儿也一定行。

    所以她杀了那只碍眼的猫,惩罚了阿幸。

    她要让她的女儿明白,她们家的孩子不能心慈手软,不可甘于人后。澜氏和吕氏的命运息息相关,她吕澜心必定要成为宗室的支柱,与天家抗衡。

    更不用说改朝换代之后,还需靠她守住江山,福泽万代

    毕竟,除了让江山易主之外,剩下的只有一条死路。

    既然澜宛被澜戡推上了这架独木桥,是死是活也得硬着头皮,稳稳地走过去。

    可是,到了最后一刻,吕简却跟她说,“你不该”。

    “你不该杀了那只猫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坚强,能扛得住沉重的历练对不起,我不该在此时说这些,我也并不是对以往任何决定后悔。我只是”吕简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语调和情绪依旧平稳,只是语速有些急切。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无法将你想要的东西拱手呈上,也无法,好好将阿幸养大。”

    澜宛紧紧握住吕简越来越脱力,越来越沉的手,拼命往自己的脸上贴,想要用脸上的温度来温暖吕简。

    “你怎可怪罪自己你有多好除了我之外没人能”

    澜宛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吕简闭上了眼睛,有一行泪将落不落。

    澜宛对吕简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一丁点儿细微的变化都了如指掌。

    她看得出来,此时的吕简和她以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不同。

    澜宛抱住吕简,双臂穿到她身后,小心地避开那支箭。

    “阿策”澜宛不敢相信,唤了好多声,吕简都没有回应她,就这样软在她怀里,如同以往她们温情相依的每一夜一样。可是这次,吕简再也不会醒来。

    澜宛紧紧地锁着她,谁也不能将她们分离。

    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

    周围的将士们转过身悄悄抹泪。

    没人敢惊动澜宛。

    一想到此生都无法再和她的阿策说上半句话,澜宛便觉得自己这颗心被撕碎了,揉烂了,痛贯心膂。

    我和阿策这辈子就只能走到这儿了吗

    泪眼朦胧之中,她看见了吕简身后的那支箭。

    所有散出去的伤心欲绝在看到这支夺走了她一切的箭时,如疾风一般归拢,迅速发酵成了灭顶的恨。

    “澜家军听令。”

    澜宛还维持着环抱吕简的动作,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恢复了些理智,可是当所有将士都围上来时,听到的却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博陵城中无论男女老幼,尽屠之。将我这句话传给所有澜家军士兵。”

    澜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很平淡,就像在说一句无关痛痒的小计划。

    听到的人却是一愣,一时半刻谁也没动。

    澜宛没听到回音,回眸瞪向为首的将军。

    军令如山,他不可违背,只能领命去了。

    澜宛身边留了二十多位精锐,她没让任何人动吕简的尸体,亲自将她抱上了马车,帮她收拾好散乱的头发,笑着抚摸她的脸庞说

    “我会让全博陵为你陪葬。我要捣烂卫氏宗庙,杀尽天下卫氏、唐氏之人。阿策,你好好看着吧。”

    “攻玉攻玉是你吗”

    葛寻晴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爬上了塔台,看见两个人叠在一块儿,其中一个还是石如琢。

    石如琢眼睛眨都不眨看着天,葛寻晴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仰光。”石如琢说,“吕澜心死了。”

    还会说话,没死

    葛寻晴才稍微安心了一点,回味了她的话,才意识到另一件不得了的事,“啊”了一声,走上前看,发现叠在石如琢身上的的确是吕澜心。

    葛寻晴想问“怎么死的”,可她发现石如琢的表情不太对劲,脸上还有泪痕,头发散在血泊里,皮帽也被血染红了一大块。

    一只手还搭在吕澜心的后背上,就像个拥抱的姿势。

    “你受伤了么攻玉”葛寻晴弯下腰,担忧地问,“能站起来吗”

    石如琢眼睛里空空的,眨了眨“我没事。”

    “那就好这个塔台快塌了,现在必须得走,不然你现在没事一会儿就该有事了。”

    葛寻晴说了一半,塔台下有人喊道“那位娘子你能看到别的塔台挥动的信号旗吗”

    问话的是长孙将军,方才葛寻晴和守路派的教众便是在长孙将军的协助下,将一大群胡贼给打趴下的。

    葛寻晴举目远望,看见了,但是看不懂什么意思,便依葫芦画瓢对着地上的长孙将军比划。

    长孙将军一看,大事不妙“东门也有贼寇,需要立即支援”

    葛寻晴比划完被自己比划的内容吓一跳“东门也被破了吗”

    长孙将军已经驾马跑出十多步了,扭头丢下一句话“去看了才知道”

    葛寻晴也准备立即前往东门,但又不放心石如琢。

    石如琢自己扶着吕澜心,爬了起来“我也去。”

    “可是,你,你行不行啊”

    “我没事,这些血都是吕澜心的。”

    “她保护你了么”

    石如琢点头。

    “那行,那我来背她下去,给她找个好地方埋了。”

    石如琢道“不用了,我来背。”

    眼看这塔台摇摇欲坠,必须得尽快离开才是,葛寻晴也不和石如琢争了,她要背便让她背。

    塔台通往地面的台阶已经毁得不成样子,石如琢和葛寻晴两人一人背着一人托着,好不容易将吕澜心给运了下来。

    石如琢将吕澜心交给枢密院的下属,让她将人送回石府。

    头发扎好,在地上拾起一把剑时,身后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位穿着白袍的老者。

    这人的打扮葛寻晴熟悉,吔摩教的先知,但不是守路派的,守路派的所有先知她都混得特熟。

    葛寻晴并不知道,这位先知便是当初在吕简的威逼利诱之下,对整个执火派撒谎,将澜宛推上了神者之位的先知。

    此人是天宗法神的信徒,因为撒谎伪造神者身份的事,多日来夜夜难安,若是再不能找到一个出口,他可能会抑郁而终。

    “凡使徒。”先知一脸的焦灼,还很有礼貌地向葛寻晴行了个礼,但没时间等她回礼,便立即追一句,“我有件要事要告知凡使徒,此事关系到博陵整座城池所有百姓的存亡,还请凡使徒务必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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