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路派亦有旗鼓相当的教众。虽说两个派系所信仰的都是天宗法神,可在遵从的教义和行为守则上,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数年前守路派中就有天家的人,如今要安插一个使徒进去并不难。毕竟吔摩教除了博陵之外,在大苍境内遍地开花,各地都有教会,同一派系的教会之间往来频繁,使徒调动也是常有的事儿。

    加上葛寻晴舌灿莲花,说起教义头头是道,才来长春坊多久,已经成为人人知晓且敬重的使徒。

    葛寻晴化名为“凡”,在长春坊的守路派中已经是赫赫有名。

    葛寻晴平日里是走街串巷的神棍,一边给人算命,一边打探博陵府的消息。

    到了特定的时间便会到吔摩教内传播教义,率众吟唱,也顺便跟教众们聊一聊这法神的事儿。

    天宗法神一百年才降临一次,这百年的时间要从上次法神往生开始算起。

    距离上次法神往生已经过去了九十八年。

    “这么说来,还有两年,法神就要降世了哎,如何还有两年,真是难熬啊。”

    葛寻晴在和教众分享圣饼时,听见教众们已经开始议论法神降世的时间了。

    多亏她这些日子苦心经营,有事没事就将法神挂在嘴边。

    守路派本就对执火派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神者”不以为然,且持怀疑的态度。

    葛寻晴进入吔摩教以来,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强化澜宛这个“神使”的身份来历不明,其实就是来搓火的。

    守路派原本和执火派分庭抗礼,就因为澜宛这个神使的横空出世,让他们被压了一头,一肚子不满被葛寻晴这么一拱,热油浇在烈火上,不满的情绪一蹿三丈高。

    被葛寻晴撺掇过的守路派,不仅不待见澜宛,更是眼巴巴地开始盼望法神真神的转世降生。

    初回博陵的那夜,葛寻晴便和童少悬“暗度陈仓”,一边饮酒一边聊起如何将澜宛拉下马的方法。

    她俩的想法一致无论吕简是怎么威逼利诱先知,将澜宛托举上了神者的位置,神者到底只是个替法神给教众传话的人。

    终究比不上法神本神。

    童少悬慷慨激昂“待法神转世一出”

    葛寻晴立即接话“那神者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而且吕简可以利用先知胡诌,说明吔摩教内信仰和教义,与利益是扯不清关系的。”童少悬道,“她们可以利用先知,咱们也行。”

    葛寻晴摸着下巴“是啊,先知可以捏造一个神者,那咱们就玩得大一点,捏一个法神出来”

    两人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葛寻晴听教众们果然在议论法神,渴望直接获得法神的洗涤和指引,葛寻晴这位说话越来越有分量的使徒忽然抛出了个出人意表的推断

    “据说九十八年前法神是在洞春神庙中,独自远离尘嚣回归天宗修行去了,就连神者也没被允许打扰,所以这九十八年的时间或许有些出入。你们说,法神有可能早就降世了吗只是咱们的先知还未找到他。”

    葛寻晴的话让教众们的目光倏然集中在她身上,仿佛圣光在葛寻晴的头顶照耀,为教众们原本就心急火燎的内心又添了一把干柴。

    城门不可能永远关闭,否偌大的博陵府便要废了。

    何况卫袭已经大致猜出了澜吕二人在何地,那个地方是皇权都不好轻易涉足的地方。

    这两只老狐狸。

    从搜捕的第十一日开始,博陵只开启西北门,且由城门令日夜值守,吕澜两家宗族,以及与军资案相关人等若是出城,城门令脑袋不保。

    澜戡已死,从中枢到地方的局势将发生前所未有的动荡,机会稍纵即逝。

    卫袭下了敕旨,任命阮滨为丰州刺史,六日前便已经前往丰州上任

    童少悬和沈约在童府院子里饮酒闲话时还提及了此事。

    “陛下这一招明快,直切要害。若是澜氏的大本营丰州被掌控,澜宛和吕简必会落于下成。”

    老谋深算的宿将沈约抿了一口酒,没有接童少悬的话。

    童少悬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约有不同见地。

    “定姐,若你是丰州澜氏,你会怎么做”

    沈约抬眸“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博陵吴宅。

    吴显意脚步匆忙地回到了耶娘府上,一进南院便听见阿耶哀嚎的声音,让她的后脊梁蹿上一阵凉意。

    阿耶向来沉稳严肃,从未因为伤痛悲号,如今这般动静,肯定伤得不轻。

    寝屋的门没有合上,吴显意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被砍去左小腿的阿耶。

    左小腿自膝盖之下全没了。

    吴显意面沉如水地走上前,她娘回头一把箍住了她的手臂,脸上爬满了泪痕,将持重的妆容花得不成样子

    “阿诉你看到了,你看到你阿耶的下场了你一定,一定不可忤逆她否则,我们吴家全都”

    吴显意打断她的话“放心吧阿娘,我知道该怎么做。”

    吴母痛心疾首地斥责“你知道若你真的知道的话,你阿耶的腿又如何会被砍了当初是我们糊涂啊,让你结识那唐三娘你分明知晓她只是个踏板,如何能真的对她产生感情如今,那件事终于要来了,澜宛这一出便是要你坚定意志,不可动摇啊,阿诉你要分清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家人为什么澜宛下此狠手,为什么点你做这脏事,正是点醒你,不许有二心否则,我们吴氏一族都得陪葬”

    吴显意闭上眼,仿佛阖上双眼,就能连耳朵、心门也一并关闭似的。

    “我知道了,娘。”吴显意说,“我去找澜宛。”

    吴母似乎还不放心,再次喋喋不休地嘱咐她“就算不为了我们,不为了宗族,想想你的小女儿。阿充还那么小”

    吔摩教执火派神庙。

    穿过披坚执锐的护法,踏在九十九层天阶上,吴显意穿过春寒料峭,抵达了空旷的法神岭峰。

    这儿是专供法神休息的神殿,只有法神才可进入的神圣之地,普通的教众、使徒都不可以涉足,神者也只在法神许可的时候才能进入。

    没有法神的允许,大苍的天子都不可闯门。

    但此时,澜宛和吕简安然坐在法神的神椅之上,神殿通明的火盏,只为她们燃烧。

    吴显意走入神殿内,风雪被阻隔在身后,大殿里是如春的温暖。

    澜宛和吕简只穿了薄薄的衣衫,正在殿中对弈。

    “澜尚书。”吴显意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

    澜宛手里执着黑子,单手托腮,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吕简饮着茶,二人都没有应吴显意。

    直到澜宛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将手里的这步棋下了之后,才慢悠悠地转过脸,对着殿前的那尊“石雕”说“子耀来了啊。”

    矗立在原地不言不语的“石雕”眼睛也没眨。

    “之前我跟你提过的事,考虑得如何了”澜宛笑着问她。

    吴显意咬紧腮帮,一字一句,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棋子,从她的口中掉落“吴家和澜家原本就是利益相连的盟友。尚书交待的事,子耀必定会办妥。”

    澜宛满意地说“那童府就拜托给子耀了。”

    和沈约所想一致,在阮滨抵达丰州之后的第二日便被澜仲禹杀害,斩下首级挂于城门口,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举事,从丰州一路北上,杀向博陵。

    这“清君侧”还是清扫以童少悬为首的“佞臣”。

    澜仲禹为了起兵有名,给童少悬按了一个“童乱大苍”之名,说她乃是灾星惑主,不杀童少悬,天子定会继续被其蒙蔽。

    放任此女在朝中作乱,必定会成为一代权臣,为祸中枢

    童少悬听到这种贼喊捉贼的荒谬言论,哭笑不得。倒是这位老对手一贯的手段。

    看来澜家是执意要拿她开刀了。

    幸好白肇初游走在各大士族之间,为童少悬正名,童少悬在博陵的名声暂时保住了。

    澜仲禹在丰州起兵势如破竹,一路北上。卫袭调派两员大将和十万锐士,驰援江南。

    又是一年上巳节。

    上巳节百姓踏青游玩,世家豪绅于明江上泛舟,士子们于榜下寻名,天子和大臣在江边宴饮

    这是每年上巳节最为传统的场面。

    原本该热热闹闹的节日,今年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童少悬没去筵席,而是躲在家中挥舞铁锤。

    风雨将来的压力,催着童少悬连着三夜没好好休息,终于将童府改造好,且派了家臣通知诸友,让大家当心着博陵府的异动。

    唐见微担心阿姿,给阿姿传了口信,阿姿约了她到茂名楼相会,今儿个一早就出门去了。

    童少悬将阿难带到面前,把童府改造过的机巧一一告知“你不是也喜欢机巧吗那现在阿娘交给你一个任务,将方才阿娘跟你说的机巧用法教给家人,就看你记不记得住了。”

    阿难爽快地领命“没问题”

    唐见微到了茂名楼三楼包厢,推门进去,见阿姿背对着她,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

    “这段时间不如你就到童府住好了,丰州那边的动荡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博陵,在外面总是不太安全。”唐见微坐到她对面,身后的随从站在门口。

    阿姿就像是没听到唐见微的话,依旧背对着她,没有转过来。

    “阿姿”

    唐见微感觉有点不对劲,唤了她一声,她还是没应。

    唐见微后背蓦地起了一层毛,身后两声闷响,随后便是门被合上的声音。

    唐见微立即站起来回首一看,见随从竟被放倒了。

    跟随她的这两位可是一等一的高手,能在瞬息之间解决他们的,只有

    “吴显意”唐见微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

    吴显意低垂着的眼眸慢慢抬起,带着危险的气息,看向唐见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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